有的人也許原本是老實的，但生活在那個環境中，好像不偷不騙不酗酒就對不起自己似的。
與他首次交鋒是在開業後的第一個星期天。一周就這一天營業時間短些，我家LD要回我們老房子處理一些事情，問我自己能否照顧過來？（周日培訓我們的印度人和員工都不上班。）咱自信滿滿，覺得應該沒問題。
上午10點，人們懶洋洋地從被窩爬出，開始一天的吃喝拉撒，我們店兒也開始營業。
當顧客正按順序排隊付賬時，店門突然被撞開，倒進來一個醉醺醺的“傷兵”，左手纏著繃帶連胳膊掛在脖子上，像叛徒王連舉。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來到櫃台前，右手從兜裏掏出一盒皺巴巴的New Port 香煙，裏麵還有兩三根，醉眼迷離地瞪著我：“給你這，這個，給我換，換盒新的，快，快！”
來人大個兒，光頭，衣衫不整，眼睛紅紅的滿臉殺氣，以前沒見過，不知啥來頭兒。
“為什麽要換？”我心裏怕怕的但故作鎮靜。尋思也沒這規矩啊。
“為什麽？煙都，都碎了，你看不見嗎？”說著把裏麵還剩幾根煙的煙盒“啪”地一聲拍在櫃台上，顯然是有準備的來鬧事兒。
事到臨頭怕也不行，看著後邊的顧客，我鼓足勇氣和顏悅色地對他說：“你先到邊上坐一下，等我忙完了再說行不？”
“不行！先，先給我換了！”他霸道地吼著，站都站不穩，右手撐在櫃台上，怒目圓瞪，劍眉倒立，以勢壓人的樣子。
“你的煙，裝在你兜裏，就是碎了也是你的事，我為什麽給你換？” 我有點外強中幹，但仍耐心跟他講。
後邊的顧客在笑，在竊竊私語，但事不關己都作壁上觀。我們來的時間短，還沒結下人緣。
“昨天在，在你這裏買的，你，你給我換，必須的！”他繼續扯著沙啞的嗓子吼。真是胡扯，我就從沒見過這個人。他邊吼邊從右兜裏掏出些亂七八糟髒兮兮的零零碎碎放在櫃台上：打火機，耳機線，硬幣，一團團的餐巾紙等。
我在緊張的思索，要說一盒煙也就六七塊錢，但是，就這樣給他好不甘心，太助長邪氣，以後還會不會有人來鬧？不行，對惡人的縱容就是對社會的犯罪。為了。。世界和平，人類幸福，我決定不給他換！
“我不會給你換！我們店沒這條規矩。”我轉身拿了一片雪茄（兩根99美分），“這個給你，免費的，請你馬上離開。不要影響我工作。”不知還會鬧出什麽動靜，我心裏沒底兒。隻想趕緊讓他走人。
他一邊嘟嘟囔囔，一邊扒拉著他放在櫃台上的零碎兒，突然又大聲吼：“我的金項鏈哪兒去了？你還我項鏈兒！” 還一邊裝模作樣的這邊瞅瞅那邊看看在尋找。。我立刻明白了，這是又一招兒，在訛我啊！
後邊顧客也不知真假，有誰作證？我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那就不回國了）。我知道遇上了無賴，氣氛劍拔弩張，心裏又氣又怕，手都在發抖。
我沒做虧心事，但神鬼怕惡人。。眼下怎麽應付？人說頭上三尺有神明，您老也幫幫我啊！這麽一閃念，突然想起，我頭頂有攝像鏡頭啊，一切明明白白記錄在案。馬上底氣也足了些。
“我沒動你的東西，我沒見你的項鏈，你再鬧我要報警了！”然後又指了指櫃台上方的監視器：“我們可以倒過來放錄像，看看究竟是誰拿了你的金項鏈。”我的聲音也提高了度數，虛張聲勢。
想不到這招還真管用，對方氣焰頓時消了大半，從我手裏奪過雪茄，收了他櫃台上的零碎兒塞到兜裏，狼狽地朝門口奔去。。
這時其他顧客也都做起好人來了：“這種無賴就該這樣對付！”“了不起，你真勇敢！” 唉，事後諸葛何時移民海外了。。
後來那人還到店裏來買東西。開始還探頭探腦問讓不讓他進，一改那日的囂張，怯生生的。都是鄰裏我們也沒追究。看我們還算和藹，待人真誠，沒再鬧過事，也不為那次發酒瘋道歉。相安無事。
幾周後又一次來，徑直去後邊冷藏室取酒，我邊給別的顧客結賬便從監視器裏瞄著他，見他用腳頂著玻璃門，伸手四五次至少拿了四五瓶葡萄酒，到櫃台結賬時手裏就一瓶。走路姿勢也不對。
“就這一瓶？”我有些疑惑。
“就這一瓶！”他信誓旦旦。
我心裏氣惱又覺得好笑，但仍然嚴肅地：“請你走幾步。。”
他很聽話，看著我，走了幾步，很慢很小心，似乎有什麽聲響。
“走快些！”我大概知道那幾瓶酒哪裏去了。
出乎意料，那廝不吵不鬧，居然唯命是從，在櫃台前加快了步伐。褲腿裏玻璃瓶子的撞擊聲叮鈴咣當歡快的響起，身後顧客們已經笑成一團。
“拿出來，全部拿出來！今天放你一馬，不喊警察！”我故作威嚴地大喊，努力繃住不笑場。
他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乖乖地彎下腰從褲腳一瓶一瓶往外掏，連原來手裏的一瓶，五瓶葡萄酒（那種小的扁扁的瓶）整整齊齊放在櫃台上，還看著我等候發落。。
“還不快走，等著領獎品啊！”後麵一個顧客笑著喊。
他這才如夢初醒，灰溜溜如喪家之犬奪路而逃。
偷東西，還笨手笨腳，那麽不專業；他的褲子是改造過的，如果一個褲腿裏裝一瓶，不發出聲響，也許能蒙混過關，偏又那麽貪婪；讓他走幾步，他如果撒丫子往門外跑，我也不會去追；這人還“賊”老實。。倒讓我覺得自己是在欺負老實人了。
生活，仿佛是一部讓你含著眼淚觀看，有時又參與表演的人間喜劇，生旦淨末醜，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甚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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