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師來信中提出幾點具體要求:1.數理化功課不能丟,國家不會總是這個樣子。2.英語要學起來,掌握一門外語並不難。3.和小明要互相關照,對你們寄予厚望。
數理化複習我堅持了約半年,小夥伴們晚飯後喊我散步都不去,被她們戲謔地稱為“魯自學”。後來農話實在太累就丟開了。英語我沒有自學能力,在原高中學過俄語,在六中那半年才接觸到英語,也隻是背了幾個單詞、幾篇課文而已。
因為我心中有秘密,與小明基本不說話,磨不開時就打個招呼,把自己包裝的很嚴實。有一次,我想加寬我的單人床,找來塊木板,需要鋸下多餘的一段兒。看別人用鋸都那麽順手,可到我手裏就玩不轉,正當我滿頭大汗和鋸子奮鬥時,身後走來一個人默默接過鋸子,三下五除二幾下就好了,然後揚長而去。是小明,仍然沒有一句話。
好在那時生活很充實。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吵架都吵得興致勃勃。
農場帶我們幹農活的老農工裏,真有一些好把式。有個叫王德林的老人,六十來歲,胖胖的,咧嘴一笑,顯出農民的誠懇厚道。平時喂牲口,大田裏犁耬鋤耙都是行家。春天新翻的沃野,還要耙一遍修田壟才能種莊稼。套上兩匹高頭大馬,老人自信滿滿地站在耙上,長鞭在空中甩一下,啪啪響,一聲吆喝,馬兒們高昂起驕傲的頭顱開始小跑,一會兒耙出“升子底兒”,一會兒耙出“麻花勁兒”,像揮舞著一支如椽大筆,在遼闊的田野繪出壯美的畫卷。小蕊和我幾個人羨慕的緊,這個遞水那個遞毛巾一通巴結,也想站在耙上瀟灑走一回。誰知看著容易做起來難,我們一起上去三人一字排開,王老一聲令下,馬剛奮蹄,我們就一個個失去平衡往後倒栽蔥,爬起來互相打趣,爽朗的笑聲在天地間回響。
這樣一位值得尊重的老人,卻常常被武某某戲弄。武也是農村出身,靠自己摸索培育出什麽小麥新品種而脫離了農村,轉成工人技術員調到農場。五十來歲,一表人才,有能力有魄力就是心術不正。原場長懦弱善良,致使武某某一手遮天。在老家孫子都有了,還引誘一個剛分來的中專技術員,關係很曖昧。
有一天武某某對這位老工人說:為什麽叫王德林,以後改名王寶林好了!王老隻是無奈地一笑。後來這人還真喊人家王寶林,還故意把寶喊成八。。嬸可忍,叔不可忍,看不下去了!他用這麽無聊下作的手段戲弄老農工,我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武某某頭上長了幾個小瘡,過去給他開玩笑說過,不會禿了吧?後來惹惱了我們,就整天拿這個“禿”字做文章。不知從哪裏搞來那麽多歇後語,每天從他門口過都嘻嘻哈哈鬥嘴故意讓他聽見:“你是小禿枕著門檻睡,明頭兒朝外啊!”“咱小禿背著太陽走,誰也別借誰的光!”“這不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嗎!”還有幾句地方戲唱詞:“眼望著拖拉機,那突、那突、那突呀突奔跑,按不住、按不住我心中陣陣波濤。。”卡準時間唱到突、突、突時正好到他門口。在一次大會上他不點名、氣急敗壞的批評我們。我們找到場長訴說原委,把場長樂的合不攏嘴。
遇上我們這幫無法無天的刺兒頭也算棋逢對手。明裏暗裏和他鬥,目標就是把他趕出農場,不讓他為禍一方。大家齊心協力跟他鬥了兩年多,抓到他很多不良行為的證據,告到縣農林局,最後他和那個跟他搞在一起的女技術員都得了“雙開”(開除公職、開除黨籍)處分。當然這過程中還有許多曲折複雜的故事,我們幾個多次被武打壓也曾非常痛苦,後來才起而鬥爭。支持著我們的是“大哥大”小蘇和為數不少的不甘於受氣的知青和農工。
那時候活得無所畏懼,路見不平一聲吼,風風火火,快意恩仇,仿佛天塌下來都不怕。就怕小明不說話,琢磨不透他在想什麽。咱貌似強大的外表下還藏有一顆容易受傷的小心肝兒呢。小明每次回家都告我的狀。剛下鄉時,說我太靦腆不敢說話;李老師說,女孩子嗎,內向點好。後來又說我膽子太大,還跟著鬧事;李老師又說,難得這麽有正義感!(我總有渠道知道他們的父子對話,先賣個關子。)
(待續)
【我的老師】之一:初見時他在勞改
【我的老師】之二: 重逢時我已長大
【我的老師】之三:老師教我寫作文
【我的老師】之四:下鄉追隨“寶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