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清蒸活魚
今晚的清蒸活魚，是中國店的師傅現挑現殺的。撈出來的時候本來活蹦亂跳，在案板上使勁彈了幾下。但可能是曾倒在這案板血泊裏的無數先輩們的英魂給它施了咒語，它忽然不再掙紮，任由師傅的木槌擊下，遁入輪回。
拿回來放在水池裏。滑溜溜仿佛仍舊有生機。耐心地切好薑蔥蘑菇，架上那口大蒸鍋。照規矩念一聲“阿彌陀佛”，鄭重地將魚請上大盤，灑上料，祭一杯黃酒，放進鍋裏。大火蒸上。
我是從小愛吃魚的。那時候家裏似乎肉不多，但常有魚。媽媽的紅燒武昌魚，豆瓣鯽魚，濃燉烏魚湯，在我的童年裏遊來遊去。來美國後大多數是海魚。隻有在中國店才買得到活的淡水魚。拿來清蒸和糖醋，方才是家鄉的味道。
今天其它的菜都已經在中午備下。晚飯，就把全副心思放在了這盤清蒸活魚身上。蒸鍋裏左衝右突的汽，漸漸讓魚肉綻開，顯出異常白皙的紋理。魚皮似流脂一般，比“彈指可破”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幾乎是全程站在蒸鍋旁，看著魚身通體全白的那一霎，關了火。讓汽穩了幾妙，戴上手套，揭開鍋蓋，將蒸盤請出鍋，放到台上。那股濃鬱又清潤的香，已經將魂奪了一半。
淋上蒸魚豉油，端到桌子中央，看著那點綴著綠紫蔥菇，泛著暗紅油光的魚，簡直是件藝術品。
再好的藝術品，不動筷子也是暴殄天物。而一動筷子，才知道，更高的藝術，在入口的那一刹那。
魚身魚頸的肉，細膩柔嫩自不必說。那魚鰭鄰接之處，入口即化的順滑，還有凝脂一般肥而不膩的魚肚，讓人吃得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想像吃著茴香豆的孔乙己嘴裏不自主地哼起小曲。那一刻也不禁打起節奏哼上了小調。無論人們的身世怎樣，這對美食的本能反應，大抵相似。亦或者是這紛亂的世界裏難得的共通。
2022.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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