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有個姑姥姥(外公的姐姐)獨居在上海。在滬工作時我常去看她。她是典型的大家閨秀，一手的好字，舉止優雅。她談吐幽默，我們兩個很談得來。早年她嫁給了戴笠的一個秘書，後來她先生做了水利部部長，但我已無從考證他是誰了，這幾十年他都是我們家的一個禁忌，不可以打聽。姑姥姥曾經隨他一起下過南洋，去過緬甸越南。
解放前據說他自殺了。 曾經家裏有管家有傭人的姑姥姥就被下放到東北的山溝溝裏近十年，吃盡了各種苦。
最後一次去看姑姥姥，她86歲了，行動不便，那幾天她正感冒。我跟她道別後就走下樓梯，她拄著拐杖走到樓道，從三樓的樓梯口探出頭顫巍巍地喊著:“小三，再見。”我抬頭穿過積塵狹仄的樓道望著她蒼白的臉，當時突然感覺這應是我最後一次見她了。那種感覺特別明顯，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我匆忙揮揮手，趕緊跑出單元門，一路罵自己為何這麽感傷？
因為諸事紛擾，多年沒回家。那天晚上，我突然做了個夢，夢見姑姥姥一人孤單單躺在床上，天則微微要亮了。我就像從上往下俯瞰著她的房間，看著光在她房間遊走，一切都很安詳。第二天中午接到消息，說她前晚故去了。我驚訝不已。我姐說，看來她特意向你道別了。
2. 我與我的家婆（MOTHER IN LAW)並不熟稔。她最後的日子裏也充滿了她與命運的抗爭。那個周末的午後，我在午睡，夢到了她。她居然笑著帶著我去集市選花布。我從沒夢到過她，醒來備覺蹊蹺。兩小時後收到消息她走了……後來推算，我夢到她的時間，與她離去的時間恰好吻合。去北京送葬時，我驚訝萬分地看到入殮時她蓋的那床被麵，就是那天夢見的花布。當時見了，我顫栗不已。
3. 我父親對我母親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你先上樓吧，以後都不用等我了。當時他正在邊打瞌睡邊看電視。
母親後來回憶說，一般她先上樓。父親會說: 你先上樓吧，不用等我，我關燈。母親想起那句——以後你都不用等我了，還嘖嘖稱奇。但早在父親離世的半年前，我回家探望他時，就預感到了……
當時，我無法相信，那種這是最後一次相聚的意念這麽強烈。我暗自罵自己這是絕不可能的。我依然記得最後一次，他跟在母親身後，慢慢踱出我視線的那一幕。當時我告誡自己不可以哭，因為那種訣別的感覺太強烈了……眼淚之後奪眶而出。
我想也許這個世界上真有靈魂。當用輪回的理論來解釋現狀，會覺得一起變得拓達，心境也變得超然了。一切皆由因果，皆因緣起緣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