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絲花與女人的蕾絲夢

 

花店裏最常見的配花莫過於滿天星和蕾絲花了。

滿天星花如其名，花朵潔白如雪，隻有指甲蓋大小，花期很長，整個花瓶的主打花都謝了，隻有它還像滿天的星星燦爛著。滿天星一點也不香，很容易養，在清水裏插著，隻要勤換水，就能維持生命。花兒大方樸素，說不出美在那裏，卻能把主打的玫瑰花襯托得分外嬌貴端莊。再高冷的女子，也抵擋不住愛人的一束環繞著滿天星的玫瑰所釋放出的熱情。

近年來我還在大大小小的花店裏見到了與滿天星有異曲同工之妙的蕾絲花。花呈傘形花序，數百朵小花密聚枝頂，花色純白。鮮花組成的五個花瓣，5枚雄蕊，和一個完整的花萼。有時花盤正中有一些粉色的花，人們想象是女王繡花不慎滴下的血染成的。蕾絲花像一把潔白精致的小綢傘，又像高雅鏤空的蕾絲花邊，故而得名。它常常與其他主打花卉混搭，組成很好的捧花及桌花。

給這種普通的配花取名“蕾絲花”的人，特別了解女人的心理，仿佛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女人能夠抗拒蕾絲的魅力的。

我很小的時候就接觸到機編的蕾絲了。我的衣裳裙裝全是媽媽縫製的，經濟拮據的她常常將兩三塊不同花色的碎布湊在一起為我做衣裳。為了不讓別人看出我的衣裙是不得已拚接成的，她會在領口和裙擺上用彩線為我繡上各種花草動物，還特地買來一小截蕾絲花邊，嵌在衣領邊，裙邊和兩塊布頭相接處。我第一次觸摸到蕾絲，就感覺到了它與棉布不同的特質。蕾絲凹凸有致的鏤空是用滑順的絲線和紗線編結成的，我如雪的一段脖頸兒被它襯得若隱若現，一下子美麗可愛了許多，仿佛童話書中驕傲的小公主。

因為繡花和蕾絲，一套套用碎布接成的花襯衫和連衣裙成了獨一無二的時髦款。鄰居們紛紛誇獎媽媽的創意，全然猜不出這些小巧的心思是迫不得已的行為。他們拿著從店裏買的新布上門，央求媽媽按著我的衣裙款式，也為他們的女兒縫製幾件。我們家是大院裏唯一擁有舊式的蝴蝶牌縫紉機的，盡管母親那時病怏怏的，必須長時間臥床休息，她還是答應了鄰居的請求，緊趕慢趕，為院中的小女孩做衣裳。她在每個小女孩的衣裙上繡花，還嵌了不同圖案的蕾絲。

傳說女孩子是因為有了蕾絲夢，才開始嬌豔起來。女人的情與男人的愛，都在這些線條精致流暢，又詮釋著些許神秘的蕾絲中糾纏一生。這種說法雖然誇大了蕾絲的魅力，但小女孩們穿上蕾絲鑲邊的襯衫和連衣裙時，確實變樣了，愈發嬌俏活潑，走在街上一蹦一跳的，如花叢中愉悅飛翔的蝴蝶。蕾絲也隨著衣裙飛舞，如影隨形；心意如花綻放，無法言傳。路人見到我們這一幫小女孩嘰嘰喳喳著一起放學回家，忍不住讚歎：“好漂亮的裙子啊，一看就是同一個媽媽做的，你們是一家人嗎？”

做個精致的女人，是否從蕾絲開始呢？ 蕾絲是史上流行最長的時裝符號之一，至今為世界著名時裝品牌趨之若鶩，展現著亙古不變的高貴品質。直到幾年前，我才了解到蕾絲的製作是一個很複雜的過程，它是按照一定的圖案用絲線或紗線編結而成，不象中國的一些傳統的花邊是鉤製或刺繡的。製作時需要把絲線繞在一隻隻的小梭上麵，每隻梭隻有拇指大小。一個不太複雜的圖案需要幾十隻或近百隻這樣的小梭，再大一些的圖案則需要幾百隻小梭。製作時把圖案放在下麵，根據圖案采用不同的編、結、繞等手法來製作。一個不太複雜的圖案要一個熟練的女工花上一個月或更長的時間才能夠完成。因編結的手法因人而異，蕾絲作品一般都是一個人獨立完成的，所以每一款蕾絲都是獨一無二的。通常，蕾絲編結完工後要進行染色處理，而現在高級的蕾絲都要先紗染。 這些手工製作的蕾絲，都用在一些高級的時裝上麵或王室的室內用品上，普通人很少看到。現在的蕾絲產品由於走精致路線，采取全球限量生產的方式，每一批蕾絲製品都要經過注冊，而且賣完了，就再也不會生產，所以在國外，深受貴族的青睞。

幾十年前媽媽從店裏買來的所謂的各種“蕾絲”花邊，大都是機器批量生產的，價錢並不貴。但她花在每一件用碎布拚成的衣裙上的滴滴心血和寸寸心思，將質地普通的材料做成了獨具匠心的工藝品 – 母愛是能創造奇跡的。

以上的這些關於滿天星和蕾絲花的傳奇，開花店和苗圃的人一定會不厭其煩向你說上一長串，可是他們不會告訴你，這兩種配花其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植物。滿天星是圓錐石頭花，別名錐花絲石竹，石竹科的。蕾絲花嘛，就是野胡蘿卜花。你在鄉下看到的胡蘿卜開出來的花和它挺相似，不過一個是野生品種，一個是人工後天馴化栽培出來的。

野胡蘿卜原生於歐洲，後來傳到了北美，成了本地一種入侵性植物。我夏天去野地裏散步，不時看到一株株一米多高的野胡蘿卜矗立在廢棄的鐵軌旁，朝天托起一把把優雅的白色小陽傘。雖是強健的野花，風韻卻賽過一眾家花，窈窕輕盈，即使到了花期的末季種子成熟了，傘形花序的形狀從外凸或扁平逐漸變成內凹，像個棕色的鳥窩，也很有觀賞價值。

（花季末期，種子開始成熟了，呈鳥巢狀）

野胡蘿卜（wild carrot）的英文別名為安妮女王的蕾絲（Queen Anne's Lace），國內的花店大概嫌它名字長，就直接叫蕾絲花了。曆史上有兩位安妮女王，分別是大不列顛的安妮女王（Anne of Great Britain，1702-1714 年在位）和她的祖母，丹麥的安妮女王（Anne of Denmark，1574-1619）。

野胡蘿卜的根比較細小，奶白色，幼嫩時可食，一旦到了開花季節，根就老了粗了，不爽口。新鮮的花頭可以生吃或者拌著麵粉做花煎。既然是野胡蘿卜，味道肯定不及農場裏出品的人工馴化的胡蘿卜。我建議野胡蘿卜還是以欣賞為主，偶爾饞了想吃野菜，到野地裏尋野胡蘿卜時，一定要注意它和毒參（poison hemlock）的區別，因為它倆長得太像了。

（野胡蘿卜的根）

兩者都是傘型花科的，空心莖。毒參的莖光滑，無細毛，莖上有紫色的斑塊。而野胡蘿卜的莖一直是綠色的，莖上長著綠色的細毛，無斑塊。

野胡蘿卜的傘型花是扁平型，像個圓圓的扁盤，花盤中心有一朵粉紅花（主要的功用是吸引昆蟲來授粉），故而有安妮女王在編織蕾絲時不小心刺破手指，一滴鮮血落在潔白的蕾絲中央的傳說。毒參的傘型花則比較圓。

兩者的葉子同蕨類植物的葉子相類似。野胡蘿卜的葉子的背麵有細毛，揉碎時有一股胡蘿卜的味道。毒參的葉子揉碎時散出一股刺鼻的臭味。

最重要的一點：野胡蘿卜的花盤底端有無數個酷似三叉戟的苞片，羽狀分裂，這是它在所有傘型花科植物裏獨一無二的特征。

（野葫蘆卜花季初期，花盤上有粉色的花）

（野胡蘿卜的莖上一直是綠色的，莖上有細毛）

（野葫蘆卜的花盤是扁平的）

（花盤的背麵照，苞片是三叉戟狀的，羽狀開裂，這是其它傘型花沒有的特征，可以憑借此特征辨別是否為胡蘿卜花）

（毒芹的莖，光滑，上麵有明顯的紫斑塊）

（毒芹花，花盤比較圓）

在地裏挖野菜時，還會發現一種叫cow parsley(峨參，別名wild chervil, 野細葉芹)的植物，葉子和花型同野胡蘿卜和毒參很相似。仔細觀察後，有如下區別：

1. 峨參的莖是淺紫色的，表麵有槽，莖上長著細毛，酷似芹菜的莖。毒芹的莖是光滑的，有紫色的斑塊，靠近地表的莖的斑塊尤為明顯。
2. 橫切植物的莖，你會發現峨參莖的橫截麵呈三角形，毒參莖的橫切麵是圓形的
3. 峨參的葉子揉碎了，發出好聞的清香，類似香菜和八角的混合香。而毒參的葉子揉碎了，聞到的是刺鼻的臭味。

（峨參的莖，淺紫色，與芹菜的莖較相似）

（峨參的花）

峨參是一道美味的野菜，烹飪方法與芹菜相同。你在野外無論是遇到野胡蘿卜還是峨參，可以放心地采回家。最怕的是誤食了毒芹。另外BC省還有劇毒的大豬草（giant hogweed）,也是白色的傘型花，一不小心沾到了它的汁液，皮膚馬上起水泡，毒液濺到眼睛裏，嚴重的還會失明。如果你沒有足夠的知識辨別哪些是真正的野蘿卜花和峨參，還是遠觀而不褻玩吧，更不要輕易去品嚐。

本地的西人也常常在院中栽幾株野胡蘿卜怡情養性，如果買不起昂貴的人工蕾絲，往衣襟和發梢別幾枝生動的野胡蘿卜花，應該是很好看的。

除了野蘿卜花（Queen Anne's Lace），還有一種叫False Queen Anne's Lace（假安妮女王的蕾絲花）的素花也經常出現在西人的庭院裏。都是傘形科，純白細密蕾絲狀，看著像雙胞胎，很多人分辨不出，索性都歸納成“蕾絲花”。False Queen Anne's Lace的真名為大阿米芹 （Ammi majus），花朵一團團的，姿容豐盈，遠遠看著像雪球花。一開始，我以為是主人給野胡蘿卜施了大肥，以致於花盤碩大，從“趙飛燕”變成“楊貴妃”了。大阿米芹可以入藥，治療白癜風等，但沒有聽說它的食用價值。

（False Queen Anne's Lace，大阿米芹）

蕾絲花和滿天星是絕佳的百搭，可以任意搭配各種類型的花朵，不喧賓奪主又表現出自身溫柔浪漫的特質。它們的加入為整個作品添了幾分清雅的風格。

受習慣性思維支配，我過去常常用滿天星做配花。今後我會多用一些蕾絲花的，尤其在布置婚禮時，蕾絲花配蕾絲婚紗和手腕上的白色蕾絲帶，表示著女人從青澀到成熟的轉變，然後踏入婚姻的美妙殿堂，如斯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