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言姐是我大舅家的長女,也是我媽他們家族裏的第一個孩子。生的甜美乖巧,聰明伶俐,即使後來弟弟妹妹們陸續出生,她始終是大家庭裏最受寵的那一個。
小言姐也很爭氣,大學考入國家重點院校,而且就在北京離家不遠的地方。很長時間裏,長輩們都拿她作為標杆,一有什麽就拿我們和她比較。可我們這大表姐偏長得可愛,小嘴彎彎不笑也似笑,我們也還是特別喜歡她。
剛上大學不久,我媽就接到大舅的訴苦電話,說小言姐根本不聽從家裏的勸阻,開始交男朋友了,當時聽起來是把大舅氣得夠嗆。過了一段時間,也沒有事先通知一聲,大表姐居然帶著她男朋友跑到我家來做客了。男孩子大她一歲,確實長得不錯,高高瘦瘦,挺拔清秀。見了我父母,很大方從容,沒有半點局促緊張。據小言姐介紹,男生是學校裏風雲人物,很多女孩子都明裏暗裏得喜歡他。我還記得她揚著小臉,一臉得意得對我和我妹說:“可是,他就是喜歡我,就是隻喜歡我!”
我腦海裏一直都留有這麽一幕,那個冬天,推門而進的小姑娘,穿著紅色羽絨服,扣著一頂毛茸茸的白色線帽,圓圓的小臉一臉的飛揚,旁邊男生的眼裏笑意漾然,空氣都變得暖洋洋的。他們離開後,我媽對我爸抱怨:“什麽樣子嘛,還沒怎麽樣呢,就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唉,他爸把這個閨女慣壞了!”而我和我妹躲在房間裏偷笑。大人和孩子看事情的角度總是相差得太遠。
這之後很長時間風平浪靜,據說,大舅見過那個男孩子以後,不再反對,兩個孩子的關係就慢慢算定下來了。我媽還暗自埋怨我大舅太沒有原則性。日子忙忙碌碌一天天過去,男生先畢業了,他家在廣州,在北京暫時找了份工作,慢慢再看發展。時不時聽我媽叨叨,他們倆個人不再像以前一樣可以天天粘在一起,男孩眼界漸開,單位裏也有女生喜歡他,於是小情侶之間有了爭吵嫌隙,關係日漸緊張。直到有一天,小言姐自己一個人到我家來向我媽哭訴,兩個人徹底鬧翻了,男孩子辭職回了廣州。我不知道這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媽也不肯細說,隻是我從來沒有見過我這個姐姐如此消瘦憔悴。
到後來自己也長大經曆過一些後,我才明白,在生活裏我們可以承受和忍耐,可以堅信總有走出困境的一天。隻有對待感情,一旦受傷,就可能成為經年無法痊愈的一道傷痕。
大學畢業後,小言姐找了一份很好的公職,單位裏口碑很好。不久,就被單位調到英國外聘。得到這個消息時,她已經去了廣州。到我自己有了孩子,回想起來終於理解,其實長輩們都知道她去幹什麽,也料到結果如何,但是還是放任她去撞這道南牆。從廣州回來,她來我家辭行,清語淺笑,我媽一個勁兒得誇:“看你大表姐,現在是長大了,多懂事!” 可我心裏就是覺得難受,依舊惦記著那個一臉飛揚笑意盎然的姑娘。
小言姐一去很多年,前兩年還回來探親,也偶爾過來探望我媽。那時說,一起過去的同事裏有個男孩子對她極好,她自己也不抗拒,打算處處看看。後來我出國了,從此再沒有見過她,有關她的一切都是通過我媽陸陸續續知道的。我離開後,大舅家的二女兒,我二表姐去了日本,我們陸續結婚生子。然後我妹也結婚,去美國讀完兩年的MBA後,回國找了份不錯的工作。隻有我大表姐,這些年裏始終孑然一生。雖然待了那麽長的時間,到最後卻沒能留在英國,她回國,在外企找了一份工作。以她的性格,資曆和能力,自然混的風生水起,在北京自己也置了房產。隻是脾氣越來越怪異,她父母輕易不敢碰觸那些敏感話題,稍不小心,就是一場長時間的冷戰。
直到前兩三年,我媽電話裏突然說:“你小言姐又要去英國了!” 原來,大表姐和一位與他們公司有生意來往的英國上司發生感情,結婚後決定到英國定居。想來,大舅他們定然舒了口氣,不管對方是誰,不管要去哪裏,隻要女兒終於肯往前走,他們都是欣慰的。
可是,前一段時間,又接到信息,我的大表姐小言到底還是離婚了。而理由嘛,說是這位英國先生埋怨:當他風塵仆仆從遠方出差歸來,他的妻子竟然沒有在門外迎接他。他要求妻子搬出這個家,可房子確是我表姐買的......也許他們之間隻怕已經問題重重,這個所謂的原因隻是一個爆發的引線。
初戀,你可以把它當成心間一朵曾經盛開的雪蓮,幹淨純潔,卻不能執意把它變成一朵塔圖刻在回憶裏。你要別人用多久的時間才能等到它的凋零,而你要用什麽來成全自己?
已經十幾年沒有再見過小言姐,也不知道她現在的模樣,對她所有的記憶都定格在那個冬天,門外的小姑娘,穿著紅色羽絨服,扣著毛茸茸的白色線帽,圓圓的小臉一臉飛揚,站在她旁邊的男生眼裏笑意漾然,空氣都變得暖洋洋的......
......到現在,我倒寧願這一幕從來不曾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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