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同學會
鍾和先生帶著女兒從密西根來波士頓探訪大學。我們吱吱喳喳的飆中文,兩人的老公一句也聽不懂,抗議了一句「你們這是重返少年,還是說我們壞話啊?」。都是。
鍾,是我最老的朋友,不對,我們倆一點都不老,時間老了,人不老。
我倆認識的時候,世界很小很安穩,除了念書,沒什麽要緊的事;除了家人、同學、老師,沒什麽要緊的人。
那一年我們被選為每天朝會時的升旗手,唱完國歌,升完旗,全校學生頂著大太陽在操場上聽校長或訓導主任諄諄教誨。我們因為已經完成任務,可以回教室躲懶。雖然我們被訓誨的少了,幸好也沒有犯過什麽大錯……呃,除了嫁錯人,我真沒犯錯,不過這等人生抉擇,不在教育範圍內。所以我們在教室躲懶,應該沒有錯過什麽。
初中三年我們是死黨,不過那也隻是聽著義氣而已,從來沒有需要為朋友兩肋插刀,生死與共的時候,所以是沒有經過任何檢驗的死黨。但是小時候的喜歡和不喜歡,簡單而直接,那一段平凡簡單的友情就這麽刻在骨子裏,雖然看不見,卻是跟著我們一起長大了。
初中,當小孩有點大,當大人還太小,是一個尷尬的年紀。我們的尷尬裏還藏著一點驕傲。因為我們是同一年級上千人當中,經過所謂智力測驗,篩選出來的三十多人,被放在一個班裏,成為大人們的教學實驗對象。
當時的民風嚴謹,初中是男女分班。我們班是全校唯一的男女合班。引起許多少男少女的遐想,總有些其它班早熟的女生來偷窺班上的美少年們。在鍾和我印象中的美少年們,卻一點也不活色生香,恰恰相反,記憶裏抹不去的氣味是汗臭。
台灣處在北回歸線上,可以算是熱帶海島,夏天氣溫高達三、四十度,加上濕氣,在沒有空調的環境裏,即使坐著不動如山,身上滴滴答答的汗可以流成河。八零年代的學校當然沒有空調。這樣的天氣也擋不住十三、四歲的男孩子在烈陽下打球。縱使下課時間隻有十來分鍾,他們也必須上球場衝撞幾回。
我們把教室左右兩排的窗戶片,全都從框裏卸下來,但是,灌進來的是一片蟬鳴,沒有一絲風。汗臭味凝在教室裏擠走了所有新鮮空氣,捂住每個人的所有感官。如果不神遊太虛,怎麽抵抗得了這樣的酷刑。所以,學習不上心,是環境使然,不是我偷懶。
比汗臭更尷尬的是健康教育課關於少年男女成長的章節。記得女老師把幾個女學生帶到一個角落裏,告訴我們成長期的注意事項。當我們倆個老女人嘻嘻哈哈地提起這一樁,突然好奇兩個老美的青春年少是不是一樣尷尬?木頭根本不記得,我猜他當時尚未開化根本沒聽懂。而鍾的先生則清楚記得被女生訕笑。
他記得老師先講女生的部份,他是獨生子沒有姐妹,第一次聽到隻覺得不可思議,而其他男孩子也許是家裏有姐妹,也許不想讓人嘲笑無知,反正沒人吱聲,正襟危坐地也不敢起哄。隔天,老師開講男生的部份,不但把男生臊的頭抬不起來,更引來班上幾個大姐毫無顧忌從鼻孔噴著氣笑。原來,少年男女成長過程的不知所措,中外皆然,至少我們這一代是這樣。
中年人參加同學會,心情難免複雜。既盼著和同學一起重溫或重新拚湊小時候的記憶,又怕自己事業沒人成功,財富沒人多,老婆沒人漂亮,老公沒人出息,孩子成績沒人好。心累。
鍾和我的聚首,把倆人一起帶回幾十年前。當年,我們沒錢、沒事業、沒老公孩子,就隻是白衣藍裙清湯掛麵的小女生。但是我們有很多夢想。
兩個人的同學會,讓夢想又蠢蠢欲動。
(圖片來源 Adobe Express by 碼農)
(圖片來源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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