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唱歌的魚《The Fish Can Sing》是1955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哈爾多·拉克斯內斯(Halldor Laxness)1957年出版的小說。
哈爾多得獎感言先是一番自謙,說自己是來自一個偏遠島嶼的可憐流浪漢,如何能被一個以推廣文化的世界著名機構選中。
接著他話鋒一轉:如今我奉命登上講台。
這本書的第一章是這麽開頭的:一位智者曾經說過,對孩子來說,在失去母親後,沒有什麽比失去父親,是對孩子更好的事情。
哈爾多的反諷層層疊疊,在書裏一不小心就會被他糊弄過去。
阿福
男主的名字叫Álfgrímur,冰島語 Alf 是精靈,Grímur 是麵具,他是戴著麵具的精靈,以下簡稱阿福。
阿福父不詳,母親生下他之後搭船去了美國,把他遺棄在小客棧裏,他被客棧的老夫婦收養。
這本書是以阿福為第一人稱。
客棧
爺爺奶奶的客棧其實是一個收容所。免費開放給所有需要的人,讓他們有個暫時躲避人生風雨的地方。
人來人往,阿福在客棧的人情裏長大。
《The Fish Can Sing》紀錄的是阿福,客棧,與那些來來去去的,或路過,或暫留,或離開,或永遠留下的人們。
爺爺
阿福的爺爺是個漁夫。他賣魚不依市場供需而定價,而是以一個漁民的基本生活所需而定。因此他的魚在魚獲量稀少時賣得比別人便宜,在魚獲量豐收時賣得比別人貴。價低時,受到其他魚夫抱怨;價高時,客源也不曾減少,因為顧客相信他的魚比別家的鮮美。
我,應該也會成為爺爺的忠實客戶。
有一天一個背上馱著一大袋重物的男人來到客棧前院,問阿福:爺爺在不在?
阿福認識男人,他幫爺爺打零工。
爺爺出來後,零工雙膝一屈,跪在地上。他說自己昨晚在客棧的院牆下偷了一大袋泥炭(peat),結果一個晚上良心不安睡不著覺。今天特地來還泥炭,並且請求你的原諒,否則我將永遠良心不安。
爺爺神色不變,平和地告訴男人先站起來說話,一邊掏出一撮鼻煙,問男人要不要也來一點?男人婉拒了。
爺爺沒有勉強,隻說好,隨你吧。接著又說:偷碳這回事,我必須好好想一想;不然你跟我進屋喝杯咖啡,我們慢慢討論。
他們把那一大袋泥炭留在院子裏,一起進了屋。
進屋後爺爺東拉西扯,聊些生活瑣事。咖啡喝完後,男人起身謝過爺爺的招待,不安的絞著雙手,問爺爺:你沒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爺爺回:沒有啊,你好像做了上帝不能原諒的事。
男人歎了一口氣,再一次謝謝爺爺的咖啡,並且祝禱上帝永遠保佑爺爺。
就在男人快要離開客棧院牆時,爺爺叫住他:你把那一袋泥炭帶走吧,隻不過是一袋泥炭,我無所謂的。
男人退回來背起院落中的泥炭,退回了院牆外。
天氣仍然跟他進來的時候一樣好。
哈爾多,平平淡淡地描述了爺爺與男人的聚會,沒有評判,沒有讚揚。
爺爺的智慧如潺潺流水,緩緩地暖暖的填補人心裏的溝壑。
一如哈爾多說故事的方式。
在一個晴朗的天氣裏,讀者們一起見證了一樁似乎平常不過事。
奶奶
阿福是在奶奶跟前長大的,奶奶於阿福是如空氣般的存在,時時刻刻供養著他。
但是阿福說,當他想寫奶奶的故事時,發現他沒有真正看見奶奶的存在,關於奶奶,他知道的太少了。
阿福還說,他寫了不少別人的故事,卻從來沒想過奶奶也有自己的人生故事。
阿福問自己,如此親近重要的人,我為什麽知道的如此之少?
當我讀到這一段時,不免怨怪哈爾多,什麽千秋筆法!誘引我一層一層的剝洋蔥,剝一層想一遍媽媽。
奶奶在阿福的記憶中,一直是個弓著身子,沒牙的老太太。經年累月在廚房裏忙碌,有時仔細看,能在奶奶臉上的皺紋裏,看見殘留的油煙。
我想回家看媽媽,看看她皺紋裏是不是也藏著當年揉麵團時的麵粉?
“父親”未知
加拉爾.霍姆(Garar Hólm) 第一次出現,是牆上的一張照片。阿福對著照片端詳了許久,忍不住問奶奶,他是誰?
奶奶回:他是個不幸的漫遊者。
阿福問:為什麽漫遊是不幸的?
奶奶回:有些人是因為失去了農場,失去了家園。有些人是因為做錯了事,被送往千山萬水之外的監獄。有些人就隻是漂泊無根,毫無理由。
霍姆是個世界聞名的歌唱家,更是冰島的榮耀。他在全世界各地旅行,唱歌給達官貴人聽。
哈爾多自稱是個可憐的流浪漢(poor wanderer)。他出生於冰島,17歲離開冰島之後周遊歐洲列國。不知道他是不是把自己投影到 Garar Hólm 身上,旅行,因為無家可歸。
阿福與霍姆第一次見麵時,他們一起吃了一盤蛋糕,霍姆還給了阿福一個金硬幣,因為他覺得,阿福比自己更像霍姆。
阿福與霍姆第二次見麵是五年後,少年成長了五年,霍姆老了五年。在少年眼裏,霍姆似乎也不是那個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阿福與霍姆第三次見麵,阿福已經能大膽地觀察霍姆。
現實裏的哈爾多是冰島的國寶級文人,小說裏的霍姆是冰島的國寶級藝術家。很難不讓讀者把他們兩個重疊在一起。
如果霍姆是哈爾多的影子,哈爾多對自己的嘲諷可真毫無保留。
他寫:霍姆臉上已經失去年輕時的自然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享受盛名後的自信。但那是人前的麵具,人後隻剩一張疲憊的鬼臉。
這還不夠,他繼續寫:他的表情更像瘋人院裏的病人,有十九世紀世界名人的瘋狂。
阿福
霍姆第一次見到阿福時,問他:親愛的的小朋友,你對這個世界有什麽看法?
阿福想也沒想,回:我對這個世界沒有什麽想法,我隻住在這裏。
這不就是禪師的第一重人生境界:看山是山。
漁夫畢竟比禪師更接近生活,阿福(哈爾多)對人生的看法最終回歸於身體機能的吃喝拉撒。
客棧裏住著一個常客,阿福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大家都叫他負責人(superintendent)。有一天阿福不小心聽到了常客與一位訪客低聲交談。阿福聽出了一點端倪,常客本來應該有個不錯的家世地位,訪客質問他為什麽把那些都扔了?常客的比喻和解說很長,其實,不外就是人無貴賤,職業也沒有高低,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幸福。倒是最後的拉丁語結語,有點意思:
人類是在糞便和尿液之間受孕的。
人生,不過就在屎尿間。
阿福 - 霍姆 - 哈爾多
哈爾多寫「成年的阿福」回憶「年幼的阿福」。繞了一圈,很難不讓人聯想,哈爾多寫的是小說體自傳。
人生,不論是用拉丁文,冰島文,英文,或者是中文來書寫,原來「不過就在屎尿間」。
(圖片來源 網路)
哈爾多·拉克斯內斯 (Halldor Laxness) (圖片來源 網路)
冰島首都市政廳, City Hall, Reykjavik, Iceland
故事背景在Reykjavik
(圖片來源 原創)
“很喜歡你的文字,帶點兒詩意,每段文字都有留白,提供了聯想、想象的空間。”,同感。
“人生,不論是用拉丁文,冰島文,英文,或者是中文來書寫,原來「不過就在屎尿間」。”,這句也精湛。:)
水星兄說的是,以人口比例,冰島真的是人才輩出。
--哈哈,這句話我還讀了好幾遍:)
這樣的爺爺是智者,豁達大度,讓人敬佩!寫得挺好的!
聽完沈香的歌,再來讀碼農的文,真是心靈與智性的雙重享受。。。
家裏來了文藝範兒很濃的客人,剛剛請她聽了沈香的歌,現在給她讀讀碼農的文~~
“ 人類是在糞便和尿液之間受孕的。
人生,不過就在屎尿間。” 喜歡這兩幾句話。
碼農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