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弗朗斯•地•瓦爾
我越來越相信，人類獨有的情緒不存在，其他生物和人有同樣的情緒，就像他們和我們有同樣的五髒六肺一樣，沒有一種情緒是例外。
像五髒六肺一樣，情緒在幾千萬年前就有了。它們或是推波助瀾，或是暗送秋波，幫我們成全了無數的好事。情緒有著歲月賦予的智慧，其重要性被時間反複測試，一再證實。有些情緒在人身上得到了進化，或者是廣泛的應用，可是沒有哪一種情緒是新發現的。
可是當今世界占主導地位的科學家們對此有不同的看法。他們認為有六種“主要”情緒。這些情緒有臉部表情，像生氣時會皺著眉頭，高興時會咧著嘴笑，害怕時會眼睛睜大嘴唇張開。這些情緒全世界都熟悉明白的。其他的都是“次要”情緒，而“次要”情緒沒有麵部表情，所以隻屬於有文化的人類。
果真如此嗎？因為沒有麵部表情就可以認為這種情緒隻有人類才有？把大門打開，告訴你的狗我們要出去散步，然後把門關了，回到你的座位上。你的狗先是興高采烈地搖著尾巴，齜牙咧嘴地汪汪叫著，然後無精打采地回到了窩裏，把頭伏在爪子上。你已經在狗身上目睹了兩種情緒：希望和失望，這兩種情緒都不是“主要”情緒。
你也許會說，你又不知道狗在想什麽？是的，可是狗的這種行為情楚地反映了它情緒上的波動。這種情緒即使沒有寫在臉上，可是看的見測的出。
事實上動物有希望情緒在近一個世紀前就被證實了。喔托（Otto Tinklepaugh）是心理學家。他把猴子領到了一間房間裏，當著猴子的麵把一根香蕉藏在一個杯子下麵。然後他分兩次把猴子領到了這間房間，一次香蕉仍然在杯子下麵，另一次一片生菜放在杯子下麵。如果猴子看到香蕉，一切平安無事。如果猴子看到生菜，它會對喔托大聲尖叫，把杯子拿起來看了又看，然後發了瘋似的到處找香蕉。它希望見到香蕉，可是它失望了，於是它遷怒於喔托博士。
毫無疑問，其他生物也有“次要”情緒。可是，有一個情緒一直被認為是例外，隻屬於有文化的人類，這個情緒是內疚。
動物沒有內疚自責感嗎？否！很多養狗的都注意到，狗做錯事後會躲到桌子底下。動物學家胡洛威治博士（Alexandra Horowitz）做了一個實驗。兩隻狗，一隻做錯了事，另外一隻沒有。她帶它們去見生氣暴跳如雷的主人，然後她又帶它們去見另一個和顏悅色的主人。胡洛威治博士發現，那個做了錯事的狗會有內疚的情緒：兩眼低垂、兩耳後縮、尾巴在兩條腿之間迅速地甩著。如果主人責怪它，歉疚?更重一些，如果主人不責怪，它看上去還是那樣，隻不過程度輕一些。
有時看不到狗有內疚感，是因為它不懂我們立的規矩，狗有時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比如說，“嗨，狗，不要跳到沙發上去！” 或者是，“嗨，狗，不要用爪子的指甲去刮我的皮椅子！” 狗很難理解，就像我不能理解為什麽在新加坡不能嚼口香糖一樣。
最好去看一下當狗違背了一個公認的準則，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誤後的情緒。澳大利亞生態學家羅倫斯（Konrad Lorenz）講了一個他的狗的故事。狗叫小霸王，它犯了一個大錯誤：把主人給咬了。這個世界上不管是哪種生物都知道，主人不可冒犯。
人懂得這個道理，不用教的。小霸王也知道，因為它從來沒有因此受過懲罰。有一次它和另外一個狗打架。當羅倫斯博士想把它們拉開的時候，小霸王轉身咬了他的手。盡管博士輕輕地拍了拍它，表示沒有關係，可是小霸王徹底崩潰了。它連著幾天不吃不喝，趴在地毯上一口一口地吐氣，偶爾身體動一動，用爪子做一個手勢。它知道事情的嚴重，冒犯主人是天下一大忌諱。如果一個猴子這樣做，它會被從猴群中趕出去。
在靈長類動物中，最能證明動物有懊悔、悔恨情緒的是倭黑猩猩。就像黑猩猩一樣，它們和人類很相似，可是比黑猩猩安靜溫和，它們不互相傷害。大多數靈長類動物在打架後總是下級小輩去尋求緩解，可是倭黑猩猩不同，首領上輩會主動去請求原諒，尤其是當它知道它已經對另一方造成了傷害。它會回到那個受傷的猩猩邊上，準確地找到那個被它咬的腳趾頭，小心翼翼地看著。顯然，它知道做錯了事，傷了人家哪裏，會半個多小時在那裏用舌頭舔傷口。
另外一個情緒是厭惡，它也被認為隻有人類才有。神經科學家馬克•卡渣尼加 (Michael Gazzaniga) 寫了一本書《人類：那些讓我們與眾不同東西背後的科學》（Human：The Science Behind What Makes Us Unique）。在書裏他寫道，有五種情緒使得我們人類和其他動物不同，厭惡是其中一種。狗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它們吃屎，舔自己的睾丸，這證明狗沒有厭惡感。這話不對。把一個切好的檸檬給你的狗吃，你會看到一個非常典型的厭惡表情：舌頭卷起，口水流了下來，四腳後退遠離散發著酸味的檸檬。
厭惡是一種很好的自我保護反應。每一種動物都需要避免吃寄生蟲和有毒的食物（柑桔類可能對狗類動物有毒）。厭惡是人類的一種基本情緒，可是心理學家們喜歡把它和道德聯係起來。比如說，有一個人為了引起新聞媒體的關注，故意造假，說他受到了種族歧視。我們對這種行為很厭惡，這時候我們臉上的麵情是：皺起鼻子，眯縫著眼睛。
既使道德上的厭惡是一種特殊的感覺，可是這種厭惡感的臉部表情是為了不讓臭空氣進入我們的眼睛和鼻孔。黑猩猩不喜歡雨天，當下大雨的時候，老猩猩和小猩猩都擺出一付“雨臉”，這個臉型是上嘴唇貼近鼻子，下嘴唇突出。
我在荷蘭長大，那裏很多人騎自行車。我從他們的臉上目睹了這種表情。一下雨，他們藏在雨披裏麵的臉就是“雨臉”，這張臉表達了他們對要穿一天濕衣服的沮喪不滿。
厭惡感在猿身上經常看到，是在預料之中的反應。在美國喬治亞州的亞克國家靈長類動物研究中心有一個名叫塔拉的小猩猩，它把這種情緒當成了遊戲來玩。當塔拉在外麵發現死老鼠的時候，它會小心翼翼地抓住老鼠的尾巴，讓自己盡量和老鼠離得遠一點，然後把它拖回來，放在一個正在睡覺的小猩猩背後，或者是頭旁邊。這個小猩猩醒過來後看到死老鼠大吃一驚。它驚恐的尖叫著，狂奔亂跳，拚命地搖動著身體，想要驅散自己身上的臭味。它甚至還會抓起一把草狠命地擦那個碰到死老鼠的地方。
在旁邊看著的塔拉這時候會揀起死老鼠，朝另一個小猩猩奔去。為什麽塔拉會玩這個遊戲？為什麽人會覺得有趣？我們不去問這個問題，可是我們知道一種沒有厭惡感的動物是不會有這種反應的。
還有一個實驗也可以證明動物有厭惡情緒。日本京都大學靈長類動物學家西西和安德魯（Cecile Sarabian and Andrew MacIntosh at Kyoto University）在海灘上做了一個實驗。他們放了一堆堆看上去像糞便的東西，這些東西有的是塑料做的，有的則是新鮮剛剛拉出來的。他們把麥粒和稻穀放在上麵。很多猴子不會去碰放在新鮮大便上的食品，如果拿了，他們會發瘋似的擦自己的手。還有人用倭黑猩猩做了同樣的實驗，結果發現猩猩們不會去吃那些沾上糞便的香蕉。猩猩們是多麽喜歡香蕉啊，它們忍著不去吃，表明了他們有厭惡感。
長期以來，科學把動物描繪成沒有豐富的內心世界，刺激一下才會有反應。正因為如此，大家一致公認人類不是動物，我們和動物不同。可是不管人和動物有什麽區別，在情緒方麵的不同至今還沒有發現。
插圖：網絡
翻譯：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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