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歲的兒子和狗狗小虎
李夢瑤，37歲，作家，家住杭州市上城區。
講述 李夢瑤
主筆 牛牛
01 我從沒見它這樣
2021年的最後一天。
兒子3點半放學了，我帶他去鬥富二橋玩，在外麵吃晚飯。
回到家，晚上6點多。
母親出去散步了，隻有狗狗“小虎”在家。
我拿出準備好的水果和零食，和兒子說：“今天晚上，我不幹活了，你也不寫作業了，我們一起開開心心跨年吧。”
兩個人穿著棉毛褲，窩在臥室裏。兒子看他喜歡的遊戲直播，我在看美劇。
傍晚7點多，我聽到小虎“汪汪汪”拚命在叫，我以為母親回來了。
臥室有個小窗戶，可以看到門口。兒子趴在窗戶上問：“外婆，是你嗎？外婆，是你嗎？”喊了兩遍，沒有回應。
今天的“小虎”非常奇怪，聲音很響，越叫越急。跑到臥室望著我們叫，叫完又轉身跑到門口叫。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
我讓兒子去門口看看，是不是有快遞。
兒子到門口張望了一下，回來說，外麵一個人都沒有。他繼續遊戲。
我正納悶，小虎怎麽啦。小虎又從外麵衝進臥室，衝我狂叫，很著急的樣子。
我從沒見過它這樣。
我把電視劇音量調低，聽到好像有東西落地的聲音：劈裏啪啦……
我問兒子，你是不是門沒關好？
兒子說，關好了。
可是，怎麽這麽響的聲音？我打算去檢查一下，是不是門沒關好。
剛走出客廳，就看到衛生間裏火光衝天。
整個吊頂都燒起來了，火焰劈裏啪啦地往下掉，地上全是火。
一股股黑煙從衛生間裏湧出來，還伴隨著一股刺鼻的味道。
小虎跑到我邊上，對著火焰瘋狂吼叫。
我下意識想打開花灑滅火，又想到可能是電路著火，不敢這麽做了。
我衝到衛生間門口，把馬桶墊扯了出來。衛生間邊上有張桌子，鋪著桌布，我一把把桌布扯掉，怕火燒出來。
我邊做這些，邊對著房間大喊，讓兒子趕緊穿上衣服往外跑。
我回到臥室拿手機，打了119，又打了110。
我隨便抓了件衣服，套在身上，又給兒子穿了件棉襖，拉著他就往外跑。
02 兒子一下把我推倒，轉身往火場裏衝了進去
跑出家門，我回頭一看，發現小虎還在裏麵。
衛生間和大門是緊挨著的，小虎看到火，不敢往前走了。它一扭頭，又跑回客廳。
兒子說，要回去找小虎。我說你站在這裏，媽媽去。
我跑進屋內，小虎正縮在客廳的桌子下麵，渾身發抖。
我對著小虎喊：“快出來，小虎快出來。”
小虎一動不動，我伸手去拉它，它居然咬了我一口。我疼得趕緊把手收回來，想再去拉它，還是要咬我，它從來沒有這樣過。
我隻好跑出家門。我們家住一樓，外麵就是院子，我朝著樓上大喊：著火了，著火了，誰來幫幫忙……
兒子已經嚇得癱在地上了，嘴裏帶著哭腔不停地喊著：小虎快出來，小虎快出來。
我想把他抱起來。沒想到，兒子一下把我推倒，轉身往火場裏衝了進去。
我腦袋嗡地一聲，感覺頭都要炸了。
這時候，火已經從衛生間燒出來了，屋子裏一地的火。
我站在門外喊兒子，但他根本不理我，在客廳裏拚命喊“小虎～小虎～”。
火越燒越猛，眼看就要封門了，我拚盡全力朝小虎喊道：“小虎，你快出來！把哥哥帶出來！！”
小虎好像聽懂了我的話，突然從桌子下麵鑽了出來，一溜跑到門口。
麵對滿地的火焰，小虎沒再猶豫和退縮，縱身一躍，跳了出來。兒子也緊跟在小虎後麵，跑出來了。
這時，前後左右的熱心鄰居們都拿著滅火器趕來了，對著火焰一陣狂噴。
警察和消防隊也趕到了。終於把火滅了。
消防隊員進屋，檢查了屋子，斷了電，出來告訴我，是線路老化導致衛生間浴霸自燃。
已經燒得一片漆黑
警察也進屋檢查了一圈，對我說，客廳有些軟裝是海綿的，一旦點著，有毒氣體被人體吸入，想跑都跑不動了。
單元樓門口擠著十幾個人，有幫忙鄰居，警察和消防隊員。母親也散步回來了，聽我們說了剛才驚險的一幕，她一下就哭了。
等人群散去，我才發現兒子穿著我的褲子，太大了，一直往下掉。
兒子摟著小虎，歎了一口氣說：“悲劇啊。”
我說：“我們人都沒事，這已經是喜劇了。”
母親說：今天多虧了小虎，救了你們母子。
母親以前不喜歡狗，因為小虎的事情，我們還起過爭執。晚上，她特意去附近的超市買了火腿腸，犒勞小虎。
看著蜷縮在兒子懷裏的小虎，我想起了7年前的那個冬天。
03 我把它抱在懷裏，對它說，不要怕
2014年冬天，我租住在濱江，兒子1歲多。
城市裏的獨生子女太孤單了，我想養一條狗，陪著孩子一起長大。
我聯係了朋友“藍棉襖”，讓他幫忙留意。
藍棉襖是我的讀者，20多歲的小夥子，在杭州工作。我們曾一起救助過流浪貓，他朋友圈常會發一些領養的信息。
沒過幾天，他告訴我一個消息：
有一隻土狗，在垃圾桶邊撿東西吃，腿被人打斷了。藍棉襖朋友把狗送到醫院，腿治好了，想找人收養。但因為是土狗，沒有人願意領養，已經待在寵物醫院一個月了。
藍棉襖問我，要不要？
我毫不猶豫地說：要。
12月17日，杭州零下2度，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我推著嬰兒車，從濱江打車到環城東路的一家寵物醫院。
在寵物醫院，我見到了藍棉襖的朋友，一對20多歲的小情侶。
一隻土黃色的小狗，站在手術台上，渾身都在顫抖。
女孩告訴我，這隻狗已經一歲了，它以前被人打傷過，對人有很強的戒備心，能不能領養，就要看你們的緣分了。
我靠近它，輕輕撫摸它脖子上的毛，又摸了摸它的小腦袋。
它逐漸放鬆下來，瞪著大眼睛看著我。
我把它抱在懷裏，對它說，不要怕。
女孩說：“領養之後絕對不能遺棄，你確定要養它嗎？”
我說：“我確定了。”
辦完領養手續後，小情侶開車送我們回家。
外麵變天了，下起了雪子，劈裏啪啦地打在車玻璃上。女孩抱著狗狗坐在副駕駛，她男朋友開車，我帶兒子坐在後麵。
我說，給這隻狗狗起個名字吧。
女孩說，之前取了一個，叫“小虎”。
我兒子叫“小龍”，又來了個“小虎”。這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回到家，我把小虎抱到兒子邊上，和小虎說：這是你的哥哥，也是你的小主人，未來的日子裏，你一定要保護好他哦。
說完，我把小虎放到地上，開始整理東西。
小虎好像聽懂了我的話。繞著屋子跑了兩圈，東聞聞，西聞聞，最後鑽進兒子的兒童樂園裏，在泡沫墊上拉了一泡尿（直到我們搬家，它都是這個習慣）。
04 我嚇了一跳，問他去幹嗎？
小虎來我們家一個月後，馬上就要過年了。杭州接連下了好幾天的大雪，非常冷。
我把小虎的窩放在臥室，我和兒子的床邊。
有一天深夜，我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從睡夢中驚醒，看見一歲多的兒子穿著尿不濕爬下床。
我嚇了一跳，問他去幹嗎？
兒子沒有理會我。在昏暗的燈光下，他扶著床邊，搖搖晃晃走到衣櫃前，拿出自己的小毯子，蓋在小虎身上。
兒子爬回被窩，說了一個字：“冷。”
窗簾沒拉嚴實，寒夜中，雪花仍在漫天飛舞。
第二天，我和兒子約定，每年杭州初雪的日子，就是小虎的生日。
從此，兒子和小虎成了最親密的玩伴，幾乎形影不離。每到冬天，晚上臨睡前，他都會拿一條毯子蓋在小虎身上。
窩被坐扁了（看小虎幽怨的眼神）
05 狗繩一鬆，小虎就朝薩摩耶撲過來
小虎來我家半年後的一天，我用嬰兒車推著小龍出門玩，一隻手牽著小虎的狗繩。
剛走到一樓大廳，一隻薩摩耶沒有係狗繩，朝我們撲了過來，兩隻爪子扒在嬰兒車上，伸出長長的舌頭開始舔小龍。
小龍嚇得大哭。
薩摩耶主人是個小姑娘。我說，你遛狗怎麽不拴繩啊。
她說：我們狗狗不咬人的，就是喜歡你孩子，玩一下。
小龍躺在嬰兒車裏哭。我把拽在手裏的狗繩鬆了，去抱小龍。
狗繩一鬆，小虎就朝薩摩耶撲過去，張嘴就咬。它很勇猛地追著薩摩耶一直跑，終於把那隻狗趕跑了。
深藏功與名
小虎從來不吃狗糧，都是吃兒子剩下的輔食。
兒子小時候很皮，總拿著餅幹追著小虎喂。一狗一人，你追我趕，我們家的椅子，永遠都是倒的。
兒子開口說話，說的第一個長句子是：“媽媽，給小虎盛飯飯。”
一人一狗搶窩
我帶兒子出去旅遊，兒子都會先問我：那小虎怎麽辦？
一定要把小虎安排好了，他才肯和我出門。
有一年，我買了一台紫外線的儀器，想給家裏殺殺菌。打開機器前，我和兒子說：這個機器對細胞有傷害，它工作的時候，我們要出去一會兒。
兒子很生氣，看著我說：“你是不是忘了，還有個家庭成員？”
我這才想起，小虎還在家裏。
兒子很嚴肅地和我說：“媽媽，你下次開這個機器前，一定記得帶小虎出去。”
06 它會拱起脊背，對著我狂叫，讓我走開
有時候我罵兒子，小虎會跑過來，攔在我們中間。
它會拱起脊背，對著我狂叫，讓我走開。
直到我說對不起，不會再罵小龍了，小虎才會安靜地走開。
小虎來我們家7年，每年我們都會給小虎過生日。
今年杭州初雪的日子，我買了一個生日蛋糕，兒子拿他的零花錢，買來火腿腸，裝飾蛋糕。
最後，他和小虎一人吃了一半。
小虎：什麽時候輪到我？
小虎生日後一周不到，家裏就發生了火災。如果沒有小虎，後果不堪設想。
2021年的最後一夜，過得驚險又狼狽。但我們又是幸運的。
但願這一場火災，燒掉的隻是過去一年的晦氣。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
感恩7年前那個冬夜的相遇。讓小虎，成為了我們家的一員。
李夢瑤，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青年作家。主要作品有：小說《大明寶後》《笑忘清宮》《海昏侯傳奇》《千秋夢》《用你的名字取暖》；電影劇本《人間有毒》《長生天在上》；廣播劇《飛狗moco之冒險之旅》《植物大戰僵屍之世界之旅》《海底小縱隊》係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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