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詩歌陪同詩人一起死去---閑談詩歌美

來源: 泊漢 2021-10-27 23:22:03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0946 bytes)

2021年10月28日星期四

 

    中國詩歌界的現狀是,詩人還活著,可他的詩歌已經奄奄一息了。要不是詩人憑借自身的關係和圈內影響力,他的詩歌恐怕早就死了。我這裏所說的詩人是指所謂的名詩人或者是一些刊物的頭條詩人或者是其作品被某網站推舉為《每日好詩》的作者。

    這裏舉兩個例子,讓我們了解一下當今的詩歌是什麽模樣。

    例一:《瀾滄江在雲南蘭坪縣境內的三十三條支流》的前五行:

    瀾滄江由維西縣向南流入蘭坪縣北甸鄉

    向南流1公裏,東納通甸河

    又南流6公裏,西納德慶河

    又南流4公裏,東納克卓河

    又南流3公裏,東納中排河

  (來源,網絡)

    要是一位地理學家或一位戰地軍事指揮官來讀這首詩,也許他能讀下去。若是普通讀者,如果也堅持讀完此詩,我敢說,他一定會暈倒在地。當然,此詩也給我們指明了一個方向:想要作詩,先精通地圖。

    例二:《關窗人》前四行:

    我坐在窗前,就像在世上流浪

    影子進入身子,我進入影子,舊事與肉體貼合

    一滴水花自願墜入愛河

    將窗外的樓房和山脈一一作廢

  (來源,中國詩歌網)

    這首詩不長,但讀者讀了這幾行就足夠了。再讀下去,被窗戶卡住的就是讀者,而不是遠山的陡峭。

    歸結起來,當今詩歌要麽低俗媚世,要麽故弄玄虛故作深奧。後者更盛,大有不把讀者氣死決不收兵的架勢。十幾年前,我曾在珠海的一家當地報刊上看到過一首七律詩。之所以說看,是因為我根本讀不下去;之所以讀不下去,是因為短短的幾行詩,有好幾個字不認識。我之所以至今記得,是因為它的鬼怪模樣至今還讓我心有餘悸。我知識淺薄,深知無法擔當品讀大文豪們所著詩歌的重任,但也明白,自古以來,真正好的詩歌絕不會有那麽多的生僻字。而當今一些自由詩(現代詩,下同),文字大多認識,但作為詩歌,我仍然無法讀下去,原因是那些詩歌太有學問。

    許多詩人看不上餘秀華,是因為她是一個普通農婦。她的出現讓詩人們的重心失衡。可她的詩,真的比許多名詩人的詩好很多。起碼她寫出了兩首讓普通讀者喜歡的詩,一首是《我愛你》,另一首是《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作為名詩人,如果沒寫出一首讓普通讀者喜歡的詩歌,那他的“名”就是虛偽的,即名不副實。

    再看看古代的詩詞名家,從李白、杜甫、白居易,到李煜、蘇東波、李清照,誰沒留下過不朽詩篇?要強調一點的是,他們那些不朽之所,不僅詩人喜歡,稍微有點知識的普通百姓也喜歡,幾百年上千年依然如此。所以說,詩歌的生命力源於普通大眾,而非詩人群體。

    怎樣的詩歌才算是好的詩歌呢?一言蔽之,就是能給讀者帶來美感的詩歌,而且這種美感會長久根植於普通讀者之中。換句話說,它既能給讀者帶來瞬間的激動,又能讓這種激動回味無窮。

    詩歌要給人帶來美感,首先必須具備美的潛質。或者說,它首先應該是一種美的存在,然後等待審美主體的照亮。就像梅花給人帶來美感,是因為梅花本身具有美的潛質,是一種美的存在;癩蛤蟆不能給人帶來美感,是因為癩蛤蟆本身不具備美的潛質,不是一種美的存在。而詩歌的生命力就在於它是否創造了不同時代不同社會群體所認可的共性美(社會審美風尚)。

    怎樣才能讓詩歌本身成為一種美的存在呢?

    首先,文字淺顯,表意清晰。古代那些有名的詩歌都很容易看懂,即使不透,但起碼也有個七八成。畢竟時代過於遙遠,社會和文化的變遷又如此之快,要是當時那個時代的人來讀,應該是非常容易讀懂的。如李白的《靜夜思》(現在隻剩下“床”的爭議),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蘇東坡的《念奴嬌.赤壁懷古》(現在隻剩下“赤壁”地址的爭議)等。而現代的詩歌,如毛澤東的《沁園春.雪》,海子的《麵朝大海,春暖花開》,顧城的《一代人》,舒婷的《致橡樹》等,也很容易理解。有人把海子、顧城和舒婷稱為朦朧詩人,但他們幾首值得反複品讀的詩歌都不朦朧。相反,那些真正朦朧的詩歌早已被人棄之。作為詩歌,少許的朦朧都會有,除了純白描的詩歌之外。但朦朧要有個度,過度了的朦朧就成了妖魔鬼怪,而不是詩歌了。很難找到一首用字生僻、表意十分晦澀模糊的詩歌會成為一首經久不衰之作,因為一首很難讀懂的詩歌本身就影響它的美感。

    其次,意象意境美。寓意於象,要自然而不刻意強求,同時又要給讀者提供可以通達的窗口,即可望但不完全可及。如果說,美的特征是非真實非邏輯,那麽,完全脫離真實和邏輯的美就是主觀美、妖魔化的美,因它否定了美是主客觀的統一。“象”的選擇極為重要,它們應當與作者所要賦予的“意”以及所追求的意境密切相關。如果瞎亂選擇或“意”與“象”牛頭不對馬嘴,即情景互不交融,那隻會削弱詩歌的美感。看看馬致遠的《天淨沙·秋思》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這裏的枯藤、老樹、昏鴉、古道、西風、瘦馬、夕陽的選擇,對小橋流水人家而言,它們共同構成了一幅美景;而對斷腸人,則共同構建了一幅淒慘悲涼之象。所以小橋、流水、人家的選擇也很重要,它們進一步強化了斷腸人的斷腸之感。

    意境是意象的升華,它既源於意象,但又高於意象。它是一種人生感、曆史感、宇宙感。如果一首詩歌的意象處理得當,讀者就會自然而然地獲得一種妙不可言的意境,即意境美。

    其三,要給讀者留下足夠的想象空間。這種空間可以是哲理上的,也可以是推理上的。如海子的“麵朝大海,春暖花開”(海子:《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究竟是什麽意思?前後完全不相關,卻又為何放在一起?這就靠讀者自己去解讀。我的理解是,當作者麵朝大海時,此刻的心情就像見到了春暖花開一樣愉悅。再如餘秀華的“有時我是生活的一條狗,更多時,生活是我的一條狗”(餘秀華:《我隻是死皮賴臉地活著》),表意清晰明快直接,但其中的哲理卻能讓讀者思考一輩子。而顧城的“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顧城:《一代人》)更是在哲理和推理上都給讀者留下了寬闊的思考餘地。

    其四,韻律美。現代詩歌已很少強調韻律的作用,但一首好的詩歌一定要有韻律美。“詩”和“歌”之所以放在一起,因為詩就是歌,有些詩(尤其自由詩)雖不適於用作歌詞,但它們讀起來應該像唱歌一樣動聽。這包括節奏、韻的匹配等要素。我讚成現代詩歌的寫作對韻律不要要求過嚴,隻需要一定的韻律“感”即可。而對於舊體詩詞的寫作,如注明了“律”、“絕”或詞牌名的,則應盡量遵循韻律要求。如沒注明“律”、“絕”和詞牌名的,則可天馬行空,作者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感覺來寫作。人類在進步,詩歌要發展,我們總不能讓幾百年上千年的那些舊規矩束縛住了自己的手腳。

    其五,形式美。詩歌的形式有時能增添視覺和聽覺上的美感。這是因為形式影響到詩歌的節奏甚至韻律,並給讀者帶來不同的視覺聽覺效果。舊體詞有各種詞牌名,其實就是詩歌不同形式的體現。格律詩也是如此。自由詩中也存在形式上的特意安排,如行數的規定,某詩句反複作為每段的開頭或結尾等。讀過沃爾特·惠特曼的《哦,船長!我的船長!》的人,對此一定有深刻體悟。

    總而言之,一首好的詩歌必須是作者與讀者之間的心靈互相映照,一方麵使作者的意象世界得到充分的釋放,另一方麵又使讀者在品味作者意象世界的同時產生出自己的意象世界。在意象的“轉移”過程中,如果也發生了意境的“轉移”,那就形成了作者與讀者的共鳴。就讀者而言,在閱讀過程中(審美體驗)所獲得的意象和意境就是美感。

 

    海子、顧城死了,但他們的一些詩歌還活著。詩人啊,你死之時,是否希望你的詩歌也陪同你一起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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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跟帖: 

哈哈,一看第一首詩,馬上腦補一個地圖。 -廢話多多- 給 廢話多多 發送悄悄話 廢話多多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0/28/2021 postreply 04:16:13

同意好的詩歌作品,文學作品,應該能讓普通讀者產生共鳴。 -Anthropologi- 給 Anthropologi 發送悄悄話 Anthropologi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0/28/2021 postreply 04:20:16

言之有理啊!情感要真摯,同時也得說人話啊:),要不就跟抽象畫一樣,完全不知所雲 -浮雲馳- 給 浮雲馳 發送悄悄話 浮雲馳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0/28/2021 postreply 07:0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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