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電（新橋舊事）

教跨文化研究時，一對中西合璧的夫妻提供了很有意思的話題。先生是個西人，太太是華人，丈母娘來美國探親，挨個房間關燈，把習慣“不夜屋”的女婿驚得一愣一愣的，以為丈母娘畏光或者有啥強迫症之類的精神疾病。於是全班討論完電在我們生活中是個怎樣的存在之後，就蔓延到節約和浪費之類的話題了。

小時候住在新橋，六戶人家就一個電表，老皮匠和阿巧是我們院子裏最凶的，也是孩子最多的，隔三岔五就為了誰多用電而吵架。其他四戶都自覺地隨手關燈，並且托人去上海買2.5瓦的熒光管。夜幕降臨，各家就點鬼火一般的一個燈，表示自己沒有浪費電。月底平攤電費的時候，就比較理直氣壯。

後來國家領導人排隊逝世，長安街上淚流成河，白花黑箍送走了一輛又一輛靈車。老皮匠有點錢，買了個9寸的黑白電視，可以看送別的場麵。於是大家決定這悲痛要一起投資，請他把電視機放在院子裏，大家一起看，到時候電費公攤。阿巧也和他休戰了，大家一起哭，沉痛地把領袖永遠活在心中。

後來大家覺得電視機還是太費電了，盡管大家都很關心審判禍國殃民的四個人這事兒。隔壁祝建國爬到街上的電線杆上，接了一條電線下來，我們院子和他們祝家院子就偷起電來。電視機就一直開著，審判一直繼續著。小孩子們特別開心，央求著父母開大燈，把房間照得透亮透亮的，看壁虎在牆上吃蚊子。

居委會嚴重警告了祝建國，但是看在他老爸是老紅軍的份上，剪斷電線後就沒有通知派出所了。老皮匠就把電視機關了，大家繼續在一閃一閃的熒光燈下該幹嘛就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