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西南邊陲,有一個彩雲之南的雲南。
雲南的西部邊陲,有一個極邊第一城的騰衝。
騰衝,西接緬甸。到緬甸北部克欽邦首府密支那的距離,不過200公裏路,比到自家省會昆明的距離,還要近了400來公裏。
雲南已然山長水險,騰衝就更是山高皇帝遠。
如果你來這座極邊第一城,一定不會錯過的,偏偏就是皇帝故事。
去街邊小食攤吧,你叫一嗓子:老板,來盤大救駕。
你心下琢磨,救駕救駕,拿什麽救駕,要救誰的駕?
思量間,一盤紅黃綠相間的炒,炒什麽上來。
這個“炒什麽”,炒的是餌塊。餌塊是雲貴的特色食品。
傳說,漢江流域的布依族被楚人打敗後,向雲貴一帶敗退。為了方便,把煮熟的米飯用腰間的布袋或頭帕子裹緊隨身攜帶,啥時想吃,啥時切下一塊,就著野菜就可以充饑。他們把這叫做“餌塊粑”。
進了雲南,餌塊粑成了雲南十八怪之一:粑粑叫餌塊。
炒餌塊,是雲南人不可或缺的家鄉菜。
你若到雲南的騰衝,這道菜又有一個外地人猜不出是啥食材的名字:大救駕。
故事不長,曆史很遠。
從前,大明的永曆皇帝朱由榔被吳三桂緊追,逃到騰衝的一戶農家。主人搜集了家中所有食材:火腿、雞蛋、番茄,蘿卜,豬肉片,拌著切成三角形的餌塊薄片一起爆炒。
饑腸轆轆的皇帝,正是吃嘛嘛香之時,便大方點讚加評論:你可救了朕的大駕了。
於是,騰衝炒餌塊,別名“大救駕”。
故事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逃亡至此的皇帝究竟是何許人也?為何來到如此山高皇帝遠的地方?
他, 從何而來?又要去向何方?他的前程命運,真的被解救了嗎?
皇帝在雲南的故事不多,就兩個,明朝第二個皇帝朱允炆避難雲南獅子山為僧的故事或為傳說。南明的末代皇帝朱由榔流亡騰衝的故事卻有據可查。
明末清初,屢屢出“假太子案”, “朱三太子案”。然而,這個人,正是如假包換的南明末代皇帝朱由榔。明朝末代皇帝朱由檢的直係堂弟, 萬曆皇帝的直係孫子。
雖說永曆小朝廷不足3千人,卻是正統、國際承認的王朝。江湖中的反清義士,不指望皇帝出工出力,隻要他活著,就能振臂高呼:反清複明。
1644年,崇禎17年,甲申風雲起。3月19日,大明的第12代,第16位皇帝,明思宗朱由檢,也就是人們熟悉的崇禎皇帝掛了。
真的是把自己掛在煤山歪脖樹上,給了祖宗一個“天子死社稷”的交代。大明276年的被史學家就此終結。
1646年,從明朝滅亡至今,不過短短2年,朱家藩王四處奔逃,還不忘三王內訌,政權更迭。倒了一個弘光,起來一個隆武。再倒一個,起來的是暫時打不死的小強-末代南明皇帝朱由榔, 年號永曆。
作為最後一任,也是在朝最長的永曆皇帝朱由榔,他17年的皇帝生涯基本就是跑跑跑,從廣東入廣西,出貴州,入雲南,最後還跑到了國外緬甸。
按今天的娛樂風格,南明實在不是拍帝王情愛,後宮妃鬥的最佳題材。
拍個“西南行,皇帝去哪裏了”的旅遊片倒是不錯。不過,看完南明“旅遊史”還活著的人,不是心髒強大,就是必備了救心丸。
別人是絕處逢生。南明的節奏卻是處處作死。剛現生機,又逢死地。把大明的半壁江山,妥妥地作沒了。
如果朱元璋泉下有知,定要拍案怒起:慌什麽慌,大明還有半壁江山,一江湖的反清義士。
不過,此處省略萬餘字,跑永曆皇帝的路,讓金庸、梁羽生他們說去吧。
今天,咱們不說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不說李自成如何生死成謎,單說永曆皇帝入滇後,為何要去吃那盤騰衝炒餌塊。
1658年,在原張獻忠大西軍將領李定國的周旋與保護下,永曆皇帝終於脫離了大西軍的另一個野心將領孫可望的監控,從貴州的安龍,一路向西,翻山越嶺,來到昆明。
在雲南貢院,建立行宮。
雲南貢院,始建於明朝,相當於現在的高考考場。就在雲南大學會澤院的後麵。是全國現存的1300多個科舉考場之一。
那年代,車馬很慢,戰事很多,永曆的半生隻夠跑跑跑。貌似既無功也無過。
永曆皇帝在昆明呆了一年。多虧明初時的大批移民入滇政策,當初的蠻夷之地有了不少官話口音的雲南人。等了200年才見到自家皇帝的雲南百姓,給了朱由榔“朕的江山,朕的子民”的感覺。
1659年,貴州已失,清軍進犯昆明,南明小朝廷不得不再次播遷。這次,永曆還能往哪裏跑?
向西北,進軍四川。四川大部尚在明軍手中,又有倒戈反清複明的李自成餘部-實力可觀的夔東十三家。
向南,進入安南,今天的越南,經海路與台灣的鄭成功匯合。
向西,到滇緬邊境上繼續武裝遊擊戰。
都說好了,入川,匯合其他反清勢力,以圖東山再起。
永曆和李定國卻誤信奸人馬吉翔,西撤永昌,今天的保山一帶。
就算西撤,咱呆在邊境上,打打保衛戰也是好的。可是,計劃沒有變化快。永曆聖意已決,被馬吉翔等人忽悠入緬。
聖意說變就變。已經入滇西,滇北,滇西北,甚至入川的軍隊失去方向,散落各地,最終被各個擊破。
隨行的大臣,眼見前路暗淡,中途遁入雲南的深山終老。
1659年正月二十六日,永曆一行過保山,進騰衝,來到距緬關十裏之處。
是停還是行。顯然,被點讚熱評的“大救駕”最終還是救不了一心作死的駕。
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永曆皇帝,連老婆親娘都顧不上了,隻想一腳踏進緬地,做一隻把頭埋在沙裏的鴕鳥。
原本隻想苟且偷生。怎料落難真龍不如蛇。居人簷下,生且不易,想死也難。
1661年8月,緬甸政變換主。新主以咒水盟誓為由,將南明眾臣騙至河對岸的睹波焰塔,最後,殺死明朝大臣40餘人。緬兵繼而追至永曆住處,令二三百人橫屍。這次血案,史稱咒水之難。
其中有奸臣馬吉翔。馬吉翔,中國曆史上最後一名錦衣衛指揮使。無才無德,但奸詐諂媚有術。雖說南明大勢已去,但是,這個馬吉翔,則是南明氣數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馬吉翔死有餘辜,卻落得忠臣黔國公沐天波的死。沐天波,鎮守雲南200多年的沐家後人。緬人放他一條生路。他還是選擇了不去獨活。
1662年,朱由榔成為昔日大明朝臣吳三桂的階下囚。吳三桂令人用弓弦將朱由榔父子勒死在昆明篦子坡。
雲南人不忘故主,尋得未燼小骨葬於太華山。至此,山高,故土遠,南明最後一帝,魂留昆明。
同年,在西南邊陲堅持抗清鬥爭17年的李定國聞訊,抱憾病亡。
令人噓噓的是,當初的大明朝臣奪了昔日公司老板的命。
曾一心要推翻大明的農民起義軍將軍李定國,最後卻拚死為南明皇帝而戰。
幾百年後,人們未必記得雲南的土地上曾有過的南明悲歌。但是,人們記住了一盤名叫“大救駕”的騰衝炒餌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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