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誌歌 十九、拍電視劇台長殉職

來源: 常春藤88 2020-11-18 04:37:56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0154 bytes)

         “小小一間房,隻有一扇窗,唱歌又跳舞,天天變花樣”。電視機在八十年代,從稀罕的奢侈品,逐漸變成日常必需品,人們的精神文化娛樂生活,也像芝麻開花節節高,豐富多彩起來。
        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天河電視台廣攬人才,一下子兵強馬壯,經過拍攝製作兩部風光藝術片,積累經驗提高了水平,又向電視小品,電視劇,綜藝節目發展。人多事情多,台裏分成了新聞部、專題文藝部、廣告部、節目部、製作部、總編室等部門,何宛虹被分到了專題文藝部。
        負責專題文藝部的副台長,是一位本地農村出來的中年漢子,自我介紹說他十幾歲就在縣文化館玩照相機攝影了,是天河電視第一人。宛虹第一眼看到他,心裏卻很不舒服,那張臉眼睛下麵贅著兩個眼袋,下嘴唇又大又厚的凸出來,張嘴一笑蛤蟆似的牙齒露出一大半,顯出裏麵的幾根金牙箍來,就覺得怪怪的,有點兒說不出來的味道,似乎是一股子俗氣和邪氣。
       副台長掌握著專題報道和攝像機大權,好題材都匯集到他手裏,他想拍啥就拍啥。宛虹不冷不熱地跟著他,寫了幾個反映社會現象的節目,自己都覺得一般般。副台長見何宛虹對他愛答不理的,轉身與其他熱情文人合作去了。宛虹也樂得不見他,買來一套新聞書籍學習,很快掌握了新聞六要素: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的起因、經過、結果等等。剛好宛虹拿到記者證,就東奔西跑采寫起新聞來,大家都在一層樓辦公,界線並不嚴格。
       市場經濟的浪潮席卷而來,電表廠的產品無人問津,終於支撐不住麵臨倒閉,職工們如鳥獸散,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黎軍被他父親安排調到水電局,辟了一間修理室做一個修理工,單位就在牛廊巷街對麵,上班走路不過五分鍾。以往拖拖遝遝慢慢騰騰的老工人,總算把自己裝扮的比較利落,精神抖擻地去上新班。才積極了幾個月,活兒不多孤獨無聊就又疲疲塌塌。宛虹叫他早一點起床,收拾幹散些,他就悶哼一聲:“急啥哩,磨刀不誤砍柴工。”哼哼,咋像是一塊提不起來的老豆腐呢。
       黎家買了一台洗衣機安放在大二樓,黎軍高興地把自家的髒衣服卷成一包袱,夾在自行車後邊帶去讓機器洗,陽台上曬幹了再帶回來。這大雜院沒有上下水,要挑水回來倒進大缸裏慢慢用,洗完衣服菜啥的倒進髒水桶,再提出院門外倒掉,洗淨的衣物掛在院裏鐵絲上,等曬幹又落下一層煤灰,實在太麻煩太窩心。黎軍願意拿去他媽家洗,宛虹也樂得輕鬆。新玩意兒多了,大家日子都好過。
       四姑子曾經大言不慚,瞪著死魚眼黃板牙一呲:“嘖嘖,一個師專生算什麽?請我去上那個破學校,我都不去!”以為她能考上清華北大呢,結果連個師專的破門檻都沒摸著,自己也找不到個像樣兒的工作,呆在家裏稍不如意就摔的乒乒乓乓,或者罵罵咧咧哭哭鬧鬧,黎父隻得提前退休,讓小女兒接班進水電局,當了個打字員。嘁,都是靠老爹吃老爹的貨色。黎家父親把兒女都安排在自己的卵翼之下,稱心如意的舒了一口長氣,小荷也給送進對麵一家小廠幼兒園,跳跳樂樂的更加活潑可愛。
       電視小品由總編室一位曾經的上海知青主編,本台拍攝製作,播出後效果不錯。華台長負責與西京電視台合拍一部電視劇,忙得暈頭轉向。宛虹混跡其中,當了一回群眾演員,看到男女主角外貌和本台播音員差不多,不由宛然一笑。
       七月流火,何宛虹被程局長派往長春,帶著小品參加全國城市電視台評比。宛虹吻別小荷,踏上去北京再換車的綠皮火車。咣當咣當行進中,宛虹想到剛剛當過的群眾演員,就是在一列車廂裏,穿上綠軍裝戴上紅袖章,舉著紅寶書念語錄,七嘴八舌喊口號,表現紅衛兵小將去北京大串聯的場景。
       其實這一幕二十二年前,宛虹就親身經曆過,那十二歲的黃毛丫頭懂個屁,就曉得不上課也沒作業了,正好能玩耍看熱鬧,稀裏糊塗的跟在高年級學生後麵瞎起哄,坐火車去北京看光景,根本不知道那場大革命對於中國社會意味著什麽。
       天河及北京熱浪襲人,長春卻和名字一樣,涼爽宜人。電視小品評比現場是在一家五星級大酒店會議廳,人員當然都住在客房裏,餐廳富麗堂皇,頓頓都有鹿肉參湯。何宛虹這個西北小城老土妞,哪裏見過這麽高大上的排場?被服務員小姐伺候的舒舒服服,仿佛當了皇後娘娘。
       全國幾十家電視台來的人,多是男編劇男導演,各個口吐蓮花,妙語連珠,宛虹站起來紅著臉自我介紹幾句,就羞澀的坐下靜靜看片打分。兩天的評選結果,天河台的小品居然獲得二等獎!宛虹這才坦然,晚餐美美吃了幾塊麅子肉。
       最後一天遊覽清朝末代皇帝愛新覺羅 . 博儀居住過的偽滿洲國傀儡皇宮,參觀長春電影製片廠,晚宴後是交誼舞會。宛虹不會跳舞,就坐在一旁觀看,但男多女少,把服務小姐叫來一起跳,還是人不夠。一位男士過來拉起宛虹,說我教你,宛虹便跟著他學,走幾步踩他一腳,再走幾步又踩他一腳,差一點兒絆倒他,男士不耐煩地說:“嗨,你們西北人真的很笨呀,這麽簡單的舞都不會跳,怪不得那麽落後。”
       說者隨意,聽者刺耳,宛虹暗下決心,回去一定要學會跳舞,免得西北人被看扁了。
       返程到北京,宛虹停留一天,去天安門懷舊,瞻仰那個著名的紀念堂。熱汗淋漓的排長隊進去,冰冷刺骨地緩慢轉了一圈出來,外麵又是熱氣蒸騰,突然一個寒顫,幾聲“阿嚏!”感冒了。
       回到天河,宛虹急著告訴程局長華台長獲獎喜訊,走進電視台,卻聽哀樂回蕩,會議室布置成了追悼會場,華喜民台長去世了!
       何宛虹震驚不已,一周前華台長還笑嗬嗬的親口告訴她,廣電局已經獲批一大地皮,準備建設一座廣播電視大廈,一座家屬住宅樓,到時候每人都能分到一套住房。宛虹也笑說,那就是“樓左樓右,前店後家”,最理想的工作與生活狀態,共產主義來到啦。
       現在,華台長卻在西京電視台主持電視劇討論會時,突發腦溢血,永遠休息了!七零年西京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年僅四十四歲,風華正茂壯誌未酬呢,怎麽說走就走了?實在令人扼腕痛惜。
       宛虹不知道華台長有高血壓,隻見他總是忙著處理各種事情,吃飯也就兩個饅頭一杯水。聽說他妻子在遠郊三線廠工作,帶著孩子一二周才回來一次,根本照顧不到他,他也一心撲在工作上,照顧這個那個的,就是不會照顧好自己。質樸無華的好人哪,總是沒有好命運。
       生命短暫,就像那絢麗的煙花,瞬間精彩便消失殆盡。何宛虹覺得她也像華台長那樣沒有享受過,就想換個活法。她幹嘛要傻呼呼地把自己的工資,填補進黎家那個無底洞裏去呢?一個響聲都沒有。於是不再摳門,這月買一件羊毛衫、下月買個羽絨服,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換了一輛漂亮的二十七寸變速自行車。之前經常有人送來舞會門票,或者單位聯歡邀請信,宛虹都推到一邊從不參加,如今她嘻嘻笑納,收拾精神到處蹦躂。
       慢慢地宛虹學會了三步、四步、點步,跳成了舞林高手,天河幾家舞廳都留下了她修長的身影。有一晚她和舞伴一曲沒拉從頭跳到尾,第二天走路腳底板還麻酥酥。早上公園裏有晨練舞,她也早早起來混進去。聽音樂跳舞讓人精神愉悅,工作也更有幹勁了。
       黎軍肉囊囊的越來越胖,宛虹叫他也學跳舞減減肥,黎軍卻老牛一樣死墜著,任你咋說都不動彈,反而酸不拉嘰地嘲諷:“草!正經人誰去跳舞呀?隻有你這種貨。當心女人跳的出了水,男人跳成三條腿!”
       “嘿嘿,你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酸,肚裏一坨屎,看啥都是糞。”宛虹懶得再吵架,不再理他。自己掙錢自己花,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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