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天使員外苦紅朝滴淚 花潑皮尋物奧裏巴 (二)
上次說到天使員外在太醫主大棚內欲吟唱一曲
隻見天使大官人離座,壓著韻腳,頓開嗓音,唱道:
寂寂深閨裏
佳人未到庭
香風隨袖落
平地起鶯聲
唱罷,舌頭扶著門牙,嗬嗬笑道:“不成體統的很,獻醜了。”
身後凱文小廝道:“好詩,好詩!”話罷,扇兒忙亂搖,恁吹的員外卵子受了涼,打了好幾個嚏噴。天使大員外也不張致他。那廝急送方巾,員外拭了口鼻。
花潑皮道:“好一句 ‘佳人未到庭’,道不盡閨中風流;好一句 ‘平地起鶯聲’,萬物皆備於員外也!脫灑的緊,脫灑的緊!”(此公恨不得把,這財主的屁股撅將起來舔他糞門兒)
員外道:“這諾大個棚兒,知我之深意者,也就薩太醫與汝了。”
話罷,喚凱文小廝道:“明日送一壇桂花酒,兩疋蜀錦緞子,與文竺大姐家去。”小廝應了。花潑皮笑道:“這好利勢,甚好!卻之不恭,卻之不恭。”作揖答謝。這光景把五個婆子羨恨得咬牙花子。天使大員外笑罵道:“這油嘴子奉承的還得些兒要領。”又道:“新開書院的事兒,太醫準了不曾?”
花潑皮道:“我去理會,無有不妥當。”
天使大員外道:“複開吾國之民智,興學此不二之門徑也,既薩太醫準了開書院的勾當,擇個吉日吾便開壇講學,務以教化鄉裏為先。”又視看了眾人一遭繼而又道:“願聞道者皆可晏坐聽法。”話罷歸了坐。
皮匠婆子續了茶,小廝打著扇。員外呷了兩口,便咪著眼兒兩蛤蟆珠子左右亂轉,瞧著阿丙婆子,吐出那條舌苔極厚的舌頭,探入婆子口中亂攪!這婆子迎奉品咂的也滋滋作響;員外手兒尋著皮匠婆子大腿根兒,一陣摸挲;兩隻短胖蹄兒搭在近前那兩個婆子腿上,二婆子一陣錘敲捏拿。靜儀這婆娘單單受了些冷落,唬著白麵皮,奪過員外空閑那手兒,放於當胸,導引著自舞磨盤圈。這光景四仰八叉如要把天使大員外五馬分屍一般。(這是何等之受用)
凱文小廝拉著長腔兒道:“大員外在此要與後宮愛妃,宣講《燈草和尚》眾人回避 ·····”
眾人皆唱喏散了。
花潑皮出了房,見麥哥兒推著四輪小車,大保健提轄官穩座翩翩而來。
到了根前花潑皮唱了喏,提轄官亦續了禮,便以扇虛指道:“恁的那老淫蟲 又在棚裏和東京汴梁五婆子幹聲色營生?”
花潑皮笑兒不答。
提轄官罵道:“那老狗匹夫!委時把大官人革命之營盤,把太醫表信仰之所在,生生看做了皮肉妓館!孰不可忍也!這老殺才本是破落戶,仗著霸占原配家業,縣鄉裏欺男霸女!那邊廂勾結官府,放債生息;這邊廂裝扮的喬模樣,鼓吹革命,首鼠兩端,著實可惱。”
花潑皮道:“提轄官莫惱,由他自去便了。”
提轄官道:“此風不可長。這棚裏若幹值士,金比甲哪個不是吾苦心籠絡張致,不易的很哩!薩太醫這棚內頂要緊的,便是革命之肅慎。這老狗才恁的張狂的沒了成色,在棚裏專幹放鷹走狗的皮肉勾當,日久如何區處!”
花潑皮道:“員外頗有家資,也有些兒點才情,齒年也高且由他。”
提轄官呸了一口濁痰,道:“老賊球根子,平日裏謅些兒屁臭字句與大官人之革命有何用哉!吾去參這潑皮一本,太醫不踢碎他卵饢子,也得在他嘴上馬了叉,封了重印。”話罷 ,欲起身答禮作別,動了半個身子,一陣臉紅旋即複又坐了,隻在小車上白羽扇兒虛蓋這臉兒,急急拱手作禮。麥哥便推著四輪小車,咕嚕嚕去了。
列位看官,大保健提轄素與天使員外有些宿賬,故而同於水火,是何端的?原來那皮匠婆子本無甚顏色,性情確淫邪的緊。初入棚內見大保健提轄有些兒勢力,薩太醫坐前也得寵幸,便思謀個靠山。遂,屢屢在無人之時,每每言語撩撥,無故整弄衣衫。大保健提轄官本為十分周正之君子,哪裏禁得住這番套弄,便有了首尾。那皮匠婆子行淫的法兒,果不在趙飛燕之下,把大保健提轄伺候的白日飛升一般快活,兩日無有與那婆子交媾,那卵子就挺著不歇,百般撫弄難去,羞於行走。無奈靡費了三十兩銀子尋匠人造了這家當,以四輪小車以蓋其羞。(褲襠裏揣這大本錢)
後天使大員外入棚,那婆子覺與大保健提轄棚內未見利勢,平日裏脂粉銀子提轄官也推聾做啞,便委身於大員外。此二人孽障便在於此。花潑皮哪裏不知。方才大保健提轄官罵的火氣上延,衝了明堂,欲起身作禮,忘了那條紫茄子還直挺挺昂著,故而漲了一張豬肝色臉去了,便是這個道理。
花潑皮見大保健提轄去了,便腳下跺了三跺,地皮果然裂開,那赤白白的東西探將出來說道:“花哥有甚話說。”
花潑皮道:“今兒樂行文忠師傅可曾在?這棚兒變得諾大,不耐煩抓尋,故而喚汝。”
獅金納道:“直西,抵隴倒拐的便是。”
花潑皮不及謝,那廝頭一縮,地皮合了隴,自去了。
花潑皮直西倒拐,果真見文忠師傅與文卿姐兒在一處,弄鉉調音。四周一杆子人等嚷鬧,要文忠師傅開嗓。
文卿姐兒見花潑皮便笑盈盈,輕移蓮步,慢搖湘裙,上前萬福道:“花爹特來聽曲兒怎的?”
花潑皮掩口竊聲道:“姐姐那塊香巾,捧著隻是恁一個聞不夠!方曉得文智秀才的痛處:害了相思這病兒,真真堪比遣黑白無常鬼,還索人命哩!”
卿姐兒腮邊升潮紅,目中睨恨,低著調兒罵道:“這小油嘴子兒,真個煩惱人。”
花潑皮不答對,喬模樣提腔道:“正是。不曉得文忠先生鼓吹大官人正道的曲兒,調正了不曾?”
文卿姐兒道:“花爹自問便了。”
花潑皮便快行十數步,上前與文忠師傅唱了大喏,文忠師傅亦起身還禮。
文忠師傅道:“還未停當哩,莫催促。詞新、排調之起承尤為不易。”
花潑皮道:“委實太費先生心力,先罷了也不打緊,我回太醫就妥當了。”
文忠師傅道:“再些兒時日就停當了。況汝那詞句,吾亦有七八分歡喜。且誤了薩太醫棚內萬人慶祀之曲目就不美了。”繼而又道:“那小凡哥兒以《汴梁歡迎你》詞牌,新填詞,到方便許多。”
花潑皮嗬嗬笑道:“文忠師傅,那廝填的詞句,怕是入不得廳堂哩。”
文忠道:“文詞確少些兒章法,格律犯拗不張之處甚多。就太醫讓我等排唱排唱,不好推脫則個。”
花潑皮道:“即出了樣兒,哪天去內作坊與薩太醫彈唱彈唱,他老人家點頭 就妥當。”
文忠師傅道:“前幾日已托寶公公遞了拜帖兒與太醫。本今天攜小凡哥兒內作坊與他老人家彈唱,有不妥之處,小凡哥兒同在,亦可在太醫禦前調改。沒曾想出了那一檔冤孽事兒,吃了拳腳,躺家裏兩日,亦未曾下地。”
花潑皮道:“可憐,生生看那廝吃了眾儒生一部《拳經》哩!”(這廝往死裏捶 才好哩)
卿姐兒搶白道:“那賊狗才自有他取打之道。口中恁的無德,辱沒讀書人。豈不知‘士可殺不可辱’末!就他填那勞什子章句,唱出來就嫌汙了奴的腔兒。上會子來聽粗樣兒,還嫌我師傅調長曲短;下會子,恁怕是要惹得吃十八般兵刃哩!”(此女子說話在理)
文忠道:“莫要如是說。路上說話,草裏埋人;屋裏說話,隔牆有耳哩。”
花潑皮道:“凡哥兒那場打受的也不屈,金比甲加身怕是鐵了。”
三人對視暗暗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