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株菩提一尊佛(3)
除了在拉薩的這些輕鬆快樂的時光之外,由於工作的緣故,我開始有許多的機會去走過西藏的各個地方。1984年,為慶祝西藏自治區成立20周年,中國政府撥款數億元在西藏興建43項工程。由於大量投資進入,西藏的經濟進一步複蘇並活躍起來,同時各種合同方麵的糾紛也多了起來。我的工作也日漸繁忙。1985年10月,我奉命獨自前往那曲審理一件建築工程合同糾紛案,這是我從大學畢業之後獨立承辦的第一起案件。由於該案的被告是那曲地區政府,而那曲中級法院因其經費、人員均受當地政府節製,關係不便因此案搞僵。另外那曲中級法院人員素質較差,無力審理,直接交由高級法院審理又不符合訴訟法關於審級的規定,因此請求高級法院派員以那曲中院的名義進行審理。但我當時職務為書記員,按法院組織法規定無權獨立審判案件,為解決這一難題,高級法院隨即任命我為助理審判員(助理法官),命我立即趕往那曲。
那時恰逢唐古拉山區遭遇特大雪災,深及腿部的大雪覆蓋了整個唐古拉山及那曲地區。唐古拉山口被大雪阻隔,數百輛來往車輛被滯留在山口,由於氣溫達到零下20多度,據說已有人凍死。我一路看到茫茫草原已被大雪覆蓋,羊群在雪中僅露出頭顱。公路上氣溫稍高,大量野生動物如藏羚羊、黃羊(學名蒙古瞪羚)、野兔等蜷縮在公路兩側取暖。這場雪災給牧民造成的損失極大,牲畜死亡超過半數以上。公路上忙碌來往的多是救災的車輛,有冒險從唐古拉山口過來的四輪驅動越野車,車身堆滿泥漿和積雪,看來實在疲憊不堪。
在當雄至那曲之間的一片草灘上建有8座高大的白色佛塔,在很遠就可以看到直刺藍天的金色塔尖和四處飛揚的經幡。但這裏並沒有寺院和喇嘛,完全是牧民們自發轉經的埸所,我路過的時候轉經的人很多。一群穿著肥大而色澤鮮豔皮袍的年青牧女圍著佛塔輕快地轉圈,草灘上一家男女老幼圍著點燃的牛糞火忙碌地分配煮好的酥油茶和食物。路邊一個小女孩用被頭巾包裹得隻露出兩隻大而黑的眼睛好奇地注視著我們。離人群遠遠的地方一個戴鑲花紅色氈帽的老人孤獨地跌趺而坐,一塊綴滿補丁的毯子覆蓋著簡單的行囊,腳邊放一隻破舊的暖水瓶和一個年代久遠的帶蓋木製茶碗。這是一個走過很遠的路程獨自前來朝佛的老人,刺骨的寒風中他黝黑而輪廓分明的臉上毫無表情,但所有的沉默已表明他早就沉浸於垂暮之年的巨大幸福當中。不過這塊聖地最令人感到神奇的是佛塔邊有成千上萬的犛牛頭骨壘成的巨大的堆,這些頭骨上都刻有六字真言,無數彎曲粗大的犄角交錯在一起,在雪山和藍天的背景下給人以極強烈的視覺衝擊和心靈震撼。盡管後來我走過了很多地方,但我認為這仍然是我在西藏看到的規模最大的、敬奉給神的生命祭典。
到達那曲後我被安排住在那曲中級法院經濟審判庭書記員王曉保家裏。小王是江蘇人,何時進藏和為何進藏工作不得而知,我也不便打探。這裏的建築大多為鐵皮屋頂的幹打壘(一種用木板作為模具,往裏填土衝實,然後一段段升高成為牆體的建房方法)土牆平房,小王就住在其中的兩間。這裏冬天特別寒冷,因此窗子都安裝兩層玻璃,每間房子中間都有一鐵皮爐子用於煮飯和取暖,燃料為曬幹的牛糞,這也是廣大藏北地區唯一可以用作燃料的東西。爐子的煙囪不是直接伸到屋外,而是在屋裏蜿蜒盤旋,以便使餘熱充分散發到屋內而不至浪費。每到夜晚臨睡前,必須加大爐火,使屋內暖和起來,但有時到夜間火逐漸熄滅,溫度下降至凍得發抖,睡夢中又隻好披衣出門,踏著積雪摸黑到對麵堆放牛糞的棚子裏弄回一堆燃料繼續生火取暖。在那曲的那些冬夜裏,有時我一夜要如此輾轉數次,直至天明。
小王極為熱情並且交往極廣,與他在一起,我便認識了許多人並結識了許多新的朋友,這些人中有漢族也有藏族,有政府幹部、商人、軍人及教師等。由於這裏生活條件很差,所以這裏的人們都是熱情的和樂於相互幫助的。一次我跟隨小王去為一支當地的駐軍播放錄像片(當時擁有一台錄像機是一件奢侈的事,而小王就有一台)。這不是一次官方行為,也不是商業行為,而完全是出於小王與這支部隊領導的私人友情。當我們懷抱著錄像機和錄像帶乘坐軍隊派來的解放牌大貨車到達時,我發現那是駐紮在一個山頂上的雷達兵連隊。由於駐守於常年積雪的山上,因此少有機會與外界接觸。官兵們看到我們自然興高采烈,全連集合整隊看錄像。而我不想看錄像,連長(一個來自四川的上尉軍官)便把我安排到他的宿舍,吩咐炒了幾個菜,開了一瓶酒,讓我獨自細斟慢飲。第二天一早我起來走出門外,極目望去是陽光映照下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廣漠白雪,風早已停了,陣地上寂靜得沒有一絲聲音,隻有哨兵如雕塑般立在那裏。
當然我在那曲主要的時間仍是工作。案件的相關證據涉及大量的建築工程預、決算的財務報表和單據,那時中國的審判程序中還沒有實行當事人舉證製度,案件的所有證據均要由法院收集、調查和認定。所以我必須對所有賬目進行審查甚至計算。那曲中級法院經濟審判庭的法官和工作人員大多是藏族,他們深知在這項工作上幫不了我的忙,又看我經常加班到夜裏,於是每天早上他們都為我在辦公室牛糞火爐上烤好一個饅頭,準備一壺酥油茶,這令我非常感動。庭長索朗是一位年過40的藏族漢子,黝黑的臉一看就是長年在藏北生活的人。他常常帶我到當地的甜茶館去喝酥油茶。那曲的甜茶館與拉薩不同,少了些精致卻多了些粗獷,茶館裏的人基本都是頭纏紅色英雄結,身穿厚重皮袍腰懸長刀的藏北牧民,他們總是大聲叫嚷著,大碗喝著酒,滿屋子的煙味、酒味混雜著酥油味,熱氣騰騰中透出一種豪邁之氣,頗似美國西部拓荒時代的小酒館。這裏由於是當地信息傳播的集散地,所以常常賓客滿座,每次我走進去時,坐著的人們都會站起來熱情地邀我入座。那些豪爽的牧民稱呼我為“格拉”,索朗告訴我格拉在藏語中的意思為老師或有知識及社會地位較高的如官員之類的人,是藏族傳統的一種尊稱。不過他們的交談都是藏語,我隻能通過索朗的翻譯與他們交流,大多時間我隻是默默坐在旁邊看他們熱烈的討論,這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藏北的牧民在達賴喇嘛統治時期大多處於遊牧部落的社會組織結構形態,至上個世紀80年代他們對現代商業社會仍比較生疏。當地流傳一種說法:牧民們把錢一迭迭捆在綿羊尾巴下,然後趕著羊群去尋找商店購買自己所需的物品。我曾在那曲的百貨商店碰到一位前來購物的牧民,他把羊皮口袋裏的錢全部倒在櫃台上,應付多少由售貨員自己拿,這可以看到牧民們對貨幣缺乏認識和他們對人誠懇的相互信任。
牧民們如果是集體外出的話,他們那種部落裏流傳下來的自我約束的組織性和紀律習慣更為明顯。我在那曲汽車客運站看到一群牧民在 一個年紀較大的長者率領下準備乘車外出,長者先指派一位漢語說得較為流利的青年去打聽如票價等的乘車事宜,青年回來向全體人告知每人應付的車費數,然後每個人均把錢統一交給那位長者,青年雙手從長者手裏接過錢去購票。再由長者安排上車,老人、兒童和婦女先上,那種井然有序是現代都市中煩躁而缺少道德意識的人們所不及的。有一次我搭乘一輛大貨車前往格爾木,車到羊八井時,由於我們的車是空車,便有一群牧民攔車,司機停車,他們中的首領一位身高足有 190厘米以上的中年漢子便用不太流利的漢語與司機商談他們想搭便車到雁石坪。司機同意後,這位長相酷似美國電視連續劇《神探亨特》中警長亨特的首領一聲呼哨,那些還在路邊升火煮茶,或者吃著大塊風幹牛肉的人們急忙撤鍋收拾東西,飛快爬上露天的車廂,並一排排整齊地坐下。車行途中,這些漢子們整齊高昂地唱著當地民歌,即使中途下起冰雹,氣溫驟降,但歌聲仍未停息,那悠揚的長調在戈壁上隨風飄灑一路,令人感到他們是天地間最快樂的人。中途停車休息,那位“亨特”一聲呼喊,隻見所有人飛快跳下車,四散向野地跑去。我正納悶,不一會隻見人們又向車子跑來,每人都抱著一堆幹牛糞,原來他們利用這段時間去收集沿途所需燃料。車到那曲城外,由於政府的交通法規規定貨車車廂不準載人,此前不遠設有檢查站專查此事,因此司機停車,吩咐他們下車徒步穿過那曲。當我們到達那曲城那一頭不一會,我便看到暮色中遠處低垂發暗的雲層覆蓋的地平線上,“亨特”率領著那一群人昂首挺胸,排著整齊的隊列大步朝我們走來。車子繼續前行,司機決定中途不住宿,連夜翻過唐古拉山。到達唐古拉山一帶時,夜空中飄起大雪,我不由得為車廂裏的那些人們擔憂,我把頭伸出車外向後看去,這幫快樂的人們早已鴉雀無聲,進入夢鄉。車到雁石坪時已是淩晨3點,我大聲敲擊車廂,將他們從熟睡中喚醒,於是喧嘩聲又起,大家紛紛下車,有的在路邊伸著懶腰,有的幹脆衝著夜暗中泛著白光的雪堆撒尿,幾個人忙碌著將白天撿來的幹牛糞點燃煮茶。當他們熱情洋溢地與我們告別時,我不得不由衷地欽佩他們那種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頑強生命力和樂觀的自我精神。時至今日,那位“亨特”和他的那群快樂的、流浪在那片高原雪域的人們仍深深留在我的記憶之中。
我在那曲呆了差不多一個月,由我審理的案件也終於以原、被告雙方皆大歡喜的調解方式結案。這也是我在藏北生活時間最長的一次,不過從此以後我似乎與那曲結下了不解之緣。在今後的幾年中,我每年都會到那曲一次,但每次都會使我對這裏和這裏的人們有一種新的認識和理解。第二次到那曲是與我們庭裏的藏族法官次旦倫珠一起,那時正逢藏北牧區的冬宰季節。一天,他帶我去那曲的牲畜交易市場買牛肚(牛的胃),市場是位於路邊一片很大的空地,擠滿了黑壓壓的犛牛和羊群。倫珠在用藏語與一牧民談價,我好奇地四處張望,發現並沒有擺放著什麽牛肚。我問倫珠:你要買的牛肚在那裏。他指著麵前一頭正在吃草的犛牛說:在它肚子裏。不一會倫珠以10元錢的價格將買賣談妥,隻見那牧民以敏捷的動作將牛扳翻,把牛頭按到地上,用牛毛編成的繩子捆住牛嘴,使牛不能呼吸。幾分鍾後,不停掙紮的牛逐漸不動並死去,牧民隨即快速將牛剖開,把一個熱氣騰騰的牛肚扔到倫珠跟前。
我看著在雪地上進行的這種對牲畜獨特的屠宰,驚得目瞪口呆,因為在 我所有的經曆中從未見過這種奇特的宰殺和交易方式。而倫珠卻神色坦然地接過那牧民手裏的藏刀,剖開牛肚,把雙手伸到牛肚裏冒著熱氣的新鮮牛糞中取暖,並笑嘻嘻地對我說:回去這牛肚分給你一半。我趕忙搖頭拒絕,心想剛才我還看這牛活靈生動地站在我的麵前,怎麽現在說來就要吃它的內髒呢?其實我這想法很有些虛偽,因為以後我到那曲最喜歡到飯館去吃很有特色的火爆牛肚,這可能就是漢文化中傳統“君子遠庖廚”的那一套在我潛意識中的影響。不過後來我知道藏傳佛教的僧人們也吃肉,但不得自己宰殺牲畜(即不得殺生)。每年拉薩的放生節全市還要禁止屠宰任何牲畜,看來這也是人類對待動物的共同傳統。
還有一次到那曲也是冬季。與我同行的是我們庭裏的藏族姑娘趙桂英,到那曲時恰逢她同在西藏民族學院學習後畢業分配在那曲工作的兩個藏族同學舉行婚禮。但這中間出了點差錯,原來預訂操辦婚宴酒席的四川廚師突然不辭而別回家過春節去了,新人們感到一籌莫展,因為邀請已經發出,第二天就將舉行婚禮,屆時親友們齊集卻無廚師操辦酒宴。臨時去找廚師在當時當地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時我隻好自告奮勇,義無反顧地承擔起廚師的職責。好在在藏族看來,大凡漢族都有一手好廚藝,而我也自信10多年的獨身生活練就的手藝也還說得過去。第二天一早,我和藏族司機西慶開車趕往市場,按我開列的菜單把材料采購回來,西慶在軍隊服役時在飲事班幹過,我便安排他負責帶領兩位藏族女孩把菜洗好,切好。下午我便在鍋灶前開始忙碌,一個漂亮的藏族女孩作我的助手。當我被灼熱的爐火烤得滿頭大汗時,我便衝出門外到雪地裏去涼快涼快。一陣忙活之後,總算保證了婚宴的順利進行。
當然,我是不可能去參加宴會的。於是,晚上宴會散了之後,一大幫賓客興高采烈來到廚房,交口稱讚我的廚藝,並不停地向我獻哈達(一種絲或綢織的長巾,表示祝福和尊敬),直至我的脖子上再也無法掛上為止。然後新人們陪我吃飯,我的左右一邊坐著一個藏族姑娘,不停地向我唱歌敬酒,笑聲歌聲充斥小屋,令人忘記這是荒涼寒冷的藏北冬夜。一會停電了(那曲電力緊缺,規定晚上10點全城統一停電),點上蠟燭再喝,在朦朧溫暖的燭光和悠揚甜美的酒歌裏我喝得酩酊大醉,以後幾天中都頭腦發昏。
當然在那曲的時候我不會忘記去拜訪當地的寺院,這裏有號稱藏北第一大寺的孝登寺,據說始建於1774年,至今已有200多年曆史。 在中國的10年“文化大革命”中也未能幸免於難而成為一片廢墟,後於1984 由中共撥款人民幣2萬元重新修複。修複後有新老喇嘛 26人。寺內的活佛稱為7世竹康活佛,是一個活潑開放的年青人,熟悉他的人都說他平時很少穿喇嘛的僧衣,而多是穿西裝,並且還有一個年輕美麗的妻子。不過孝登寺在過去的興盛主要應得益於與13 達賴喇嘛的密切關係,據說那時該寺有喇嘛300人,這在人稀地廣的藏北已經是不小的規模了。
我是在一個晴朗而寒冷的早晨去的孝登寺,寺前被朝陽染成金黃色的山崖下的小河流淌著大量的冰淩,四周空無一人,天地間寂然無聲,隻有幾隻大雁和野鴨在河裏遊弋。孝登寺建築規模不大,其門麵頗似拉薩的大昭寺,隻不過缺少了那種金碧輝煌而顯得簡陋,和拉薩或其它城鎮的寺廟相比不可同日而語。大門外兩側有兩排轉經筒,凡來寺院的朝佛者在進出門時都要去轉動所有的轉經筒。一些衣著襤褸的婦女和兒童在向路人乞討,幾隻無家可歸的狗在旁邊轉悠。寺廟的後院幾乎被一個白色高大的佛塔占滿,這裏極少有人走到,隻有滿院被風雪漂洗得發白的經幡在呼嘯的寒風中激烈地抖動。寺裏轉經和朝佛的人並不多,可能與藏北人煙稀少和牧民多信奉苯教有關。不過寺內凡藏傳佛教寺院所有的設置都一應俱全,隻不過沒有多少吸引人的特點。
寺院側後山頂上是那曲唯一的天葬台。天葬在所有西藏之外的人們心中是一個顯得神秘莫測,具有魔幻意境的儀式,作為受到終結威脅的生命來說,天葬因其將死亡的過程變成神聖的祭典而使得人們的心靈受到保護。這種葬俗在西藏大約已延續了700多年,當然它的產生和存在除了自然條件對喪葬方式的限製外(缺少燃料而無法火葬,高寒凍土無法土葬),佛教教義中“生死輪回”觀念也起了極大作用。一位喇嘛對我解釋說:生命一旦結束,靈魂便脫離肉體進入新的輪回,肉體則是一件人們穿舊的衣服可以拋棄,天葬將死者肉體喂了鷹鷲,是一件善事,在佛教的布施中屬於最高境界。
那天我順著平緩的山坡走上去,無人舉行天葬,因此葬禮的必然參與者烏鴉或鷹鷲也就一隻都不見。用於天葬的一塊1米多見方的巨大青石冷寂地朝天橫躺,石麵平滑而黝黑,似有斑斑血跡隱隱透出。大青石下麵的山坡上有成片五顏六色被丟棄的舊衣服,據說是被天葬的人們生前所穿的衣服。後麵是一個占地頗廣的瑪尼堆,成串褪色的經幡在刺骨的寒風中獵獵作響。這裏是平凡的生命與上天直接交流的場所,片片刻著六字真言的石板無聲地祈禱著生命的周而複始,使人油然感到一種悲壯與孤獨。
經常去那曲並在那裏呆了一段日子後,我真切地感受到在藏北生存的艱辛與不易。那曲海拔高達4500米,極目之處無一棵樹,除了人們偶然在室內培植的少許植物外,很難看到綠色。即使在夏季,戈壁草灘上也隻有稀疏的、高不及半寸、顏色發暗的小草或苔蘚類植物。而冬季凍土層則厚達一、二米。在拉薩搭建一個溫室可確保蔬菜的生長,而這裏的溫室則需要升火才能保持起碼的地溫。而最令人最難以忍受的是常年不停的大風,厲害的時候曾把許多鐵皮屋頂吹走,我看到許多屋頂的四角都用鐵絲係在地上的大石塊上,後來才知道這是防風的措施。在那曲生活和工作的漢族不多,大多為單身的青年人,因為這裏的高寒環境並不適應內地的兒童和老人。所以即使結了婚的人也過著夫妻天各一方的日子。我在那裏感到最惱火的是冬天打水和上廁所。冬季嚴寒使得水井周邊幾十平方米的地方結了堅硬的冰層,而水井並沒有護欄,遠處看去隻是地麵上的一個黑洞,任何人都不敢走到井前打水,隻好遠遠的把係著長繩的桶瞄準井口扔進去,待把水桶拉到跟前往往隻剩下很少一點水,每次打水要重複往返幾次才能裝滿一桶水。當然上廁所是由於寒冷風大,而廁所又往往簡陋得四處透風,寒風刺骨使人不能久呆,隻能草草了事,但寒冷也使糞便很快凍得堅硬,使簡陋的廁所顯得衛生而沒有臭味。
那曲與拉薩相比也有相應的優越性,它距格爾木較近,因此經由青藏公路運上來的蔬菜、食品和其它生活用品較為充裕,價格也低一些。對於在那裏生活的人們來說,最痛苦的事情並不在於氣候的惡劣和物質的匱乏,而在於這裏人煙稀少,缺乏與外界的交往和文化方麵的內容,生活顯得十分的單調枯燥。從我的感受而言,一個在現代都市長大的人要在藏北生活,即使你什麽都不幹,僅僅能夠呆下去就已經是了不起的了。
那曲幾乎全部是以畜牧業為主,很少農業和工業。其北部是被稱為羌塘草原的高地,麵積達10多萬平方公裏,平均海拔5000米以上,長年高寒。由於人煙稀少,因此被稱之為藏北無人區。上個世紀60年代以後,中共在這個地區設立了2個縣級政權,即雙河辦事處和文部辦事處。管轄著當地數千牧民。1988年夏季,為了一個采礦糾紛訴訟的取證工作,我去了距無人區不遠的奇林湖邊的杜佳裏,那裏實際上已是羌塘的中心地帶。(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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