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男女關係(五十)

(五十) 

法國僅僅是浪漫嗎? 

不! 

對於Lisa來說,巴黎並不僅僅是浪漫的都市,還曾經是她的家。她曾經努力建造起的家,也努力遺忘的家。 

她在巴黎遇上了他,Albert,一個法國人。那不是她的初戀,所以,她以為自己能夠駕馭那份感情。當時她剛剛被董事長派駐巴黎,太平洋銀行的巴黎分行。在那裏,她隻是普通的員工。但是,顯然分行的行長並不喜歡她,那是一個已經接近更年期的法國女人。在遇見他之前,她甚至都不明白這個法國老女人為什麽就不喜歡自己。對於她的工作,總是挑毛病。甚至,通過糾正她的法語發音,嘲笑她:哈,聽聽你這股子蒙特利爾的味道。 

這讓她很後悔,剛進銀行就告訴了她,自己曾經在加拿大的蒙特利爾生活過幾個暑假,就是為了學習法語。 

幾乎有半年的時間,她跟不上巴黎的節奏。即使到後來,銀行所有的職員知道她是董事長的女兒,也改善不了她和法國人的關係。那半年給她唯一的教訓就是:巴黎人比美國人要驕傲的多。這個問題,也是Albert給了她答案:“不然,為什麽二戰以後,我們法國立刻就和美國保持了距離,沒有像英國德國那樣緊密呢?嗯?” 

“這無關政治,而是自尊。”他這樣說的時候,站在陽台上。從他們的這個陽台,可以看到羅浮宮的尖頂。 

Albert讓她著迷,從見到他的第一刻開始。那天,老女人的秘書突然喊她去行長辦公室。她很疑惑,不明白這法國女人又要為難她什麽。就在昨天晚上,她剛剛給董事長寫了email,要求提前結束她在巴黎的實習期,回美國工作。工作這些年,這幾乎是她第一次提出要求,作為家庭的長女,她知道自己的責任,所以從來沒有提出過份的要求。但是,巴黎,因為這個老女人,而讓她失望。 

所以,她幾乎是在座位上磨蹭了半天,才起身去了行長辦公室。就在那裏,她遇見了Albert。現在,她已經完全忘了自己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是什麽樣的神情,穿著什麽樣的衣服。因為當時的她,隻是一直盯著地麵。行長,在為她經手的一家公司的貸款案,批評她。 

也許,隻要她當時聽到秘書的喊話,不在座位上磨蹭,她和Albert就會成為人生中的火星和月亮,連隔空相望的機會都沒有。但是Albert來了,就在她接受行長的批評的時候。 

行長幾乎突然間,就壓低了聲調,站起身,走向門口:“DE ROCHEFOUCAUT伯爵先生,啊,今天竟然有空來我們銀行。” 

“你在忙?”一個非常沉穩的男性聲音,標準的巴黎口音。 

“不,不,一點小事情。”行長回頭讓她離開:“回去吧,Lisa,這個事情你要彌補。” 

她離開行長的辦公室,和他擦肩而過。 

大約兩個星期之後,行長問她是不是願意和她一起去一趟鄉下,波爾多。波爾多,已經成了世界紅酒之都。Lisa當然希望有機會去那裏看看。但是,跟著這個動不動給自己挑毛病的女人,她也是興趣索然。 

“我們有個客人,要擴大酒廠,我帶你一起去評估。” 

根據銀行的規矩,這類的評估並不一定要親自去的。因為這種投資,都有固定的計劃書,比如固定資產的投資、企業經營情況等等。所以,大多數情況下,所謂的親自去看看,也等於是變相的旅遊。而行長願意派誰去,就完全是行長的喜好了。這樣想,Lisa就更不明白,為什麽要自己跟著過去。也許是父親安排她,讓自己多學習一些第一線的評估經驗?想到父親答應自己再有兩個月就回洛杉磯,Lisa總算感覺輕鬆一些。 

Albert親自在高鐵站迎接她們。他手裏捧著兩束鮮花,卻也擋不住Brit Rhythm香水的味道。Lisa非常熟悉這個牌子的香水,因為這也是她父親喜歡的牌子。 

她抬眼看著這這個男人,他清瘦而高,一身休閑西服,看不出品牌,卻非常非常的得體。行長高興地接過了他的鮮花,臉頰和他親吻。然後,Albert把另外一束鮮花給了Lisa,同時,非常自然地親吻她的臉頰,在她的耳邊悄悄地說:“你的這束花是我親自從花園裏剪下給你的。” 

剛剛感觸到Albert的臉頰,Lisa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顯然,他沒有把胡須完全地刮幹淨,留下的一點點的胡須茬子,生硬地在Lisa的臉上劃下了痕跡。幾乎一瞬間,就讓Lisa體會到了男人的味道。 

“謝謝。”Lisa幾乎不由自主地對他說。 

“哈,DE ROCHEFOUCAUT伯爵先生,你對Lisa說什麽呢?” 

“沒有,我隻是拜托她不要把我的生意評估的一文不值。” 

聽到這個對話,Lisa才完全回想起,這個男人就是自己兩個星期前在行長的辦公室遇見的那個男人。她才幾乎突然明白,為什麽行長要帶自己來他的酒莊。 

莊坐落在Garonne河的西岸,一百公頃的土地,鬱鬱蔥蔥地全是葡萄樹。Albert開著路虎直接把她們帶到河邊,指著對岸,說:“我的酒莊Château Rochefoucaut在法國、歐洲都很有名氣。但是你們中國人不認。你們認識的是Château Latour,瞧,那就是Latour的倉庫。”順著Albert的手指,Lisa看見對岸的高低起伏的葡萄架的海洋中,果然有一長排紅色的屋頂。而在這排平房的右手,是那個著名的圓形城堡。當然,Lisa並不認識。 

“她是台灣人,Mr Albert。”也許是Garonne的河麵上習習的涼風,讓行長也年輕了許多,她竟然沒有再稱呼Albert為“DE ROCHEFOUCAUT伯爵先生”。不過,關於台灣人還是中國人,這是一定要區分的。一來,這是董事長每次都會強調的,二來,這也是她不希望Albert把對於中國人的那種負麵的看法,帶到她的銀行裏來。這對於她這次的波爾多之行,可並不是好事情。 

“哈哈,”Albert笑起來,似乎很無意地碰了一下Lisa的肩膀,“你介意這個區別嗎?我是搞不清楚中國人與台灣人有什麽區別。如果不是中國每次都到聯合國宣布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我都不知道台灣屬於哪個國家呢。” 

“我也不在意。我是美國人。”Lisa幾乎是隨口而出。中國也好,台灣也好,對於那個時候的她,都是非常遙遠的概念。相比於國籍這樣的問題,她更感興趣的是Albert的伯爵頭銜。 

“不管你是哪國家的人,來,巡視一下我們的邊界。”Albert領著他們來到河岸的一個小碼頭上,停靠著一艘遊艇。他領著她們走上去,就在她剛剛踩到了甲板上的時候,Albert故意地狠狠地搖晃一下身體,那遊艇就搖晃起來,她失去了重心,一下子,就栽倒在Albert的懷裏。 

他抓緊她的兩條胳膊,說:“小心!”她感受著他的手心的溫度,這讓她心跳加快起來。 

“知道嗎?我們收成不好的時候,我經常在黃昏的時候,開著這遊艇去Château Latour的葡萄園裏偷葡萄。” 

“不會吧?”她明明知道他在開玩笑,卻還是忍不住問他。 

“真的,所以,葡萄收成不好的年份,我們酒莊的酒的質量,和Latour的沒有區別。” 

當然,波爾多每個酒莊都是不同的,不管是否一樣的葡萄。Albert的城堡和Latour酒莊從形狀上就截然不同,是一個方形的城堡。外牆上斑駁的曆史灰塵,幾乎遮住了後生的青苔。但是城堡裏麵,卻是煥然一新的裝潢,雖然還保留著幾乎所有古代的家具。 

城堡的陳列室裏,堆滿了這個DE ROCHEFOUCAUT伯爵家族的曆史檔案。 

“這是我們家族的徽章。”Albert指著牆上掛著的一麵木製的盾牌樣的圓形物體,告訴她們,“這還是蘭開斯特王朝,查理八世授予的伯爵稱號。” 

當天晚上,她就住在Albert的城堡。從他給她安排的窗戶,可以看得見Château Latour的城堡,隔著一條河,被夜景燈裝飾得如童話中的王國之城。她甚至還看得見那艘遊艇,依然停靠在簡易的碼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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