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如冬雪 (35) 分手之後

來源: 2020-03-08 10:17:19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媽咪媽咪,到點了,該上學去了,你怎麽還不出來啊?露露在浴室外麵敲門說。

來了來了。

安紅一邊說著,一邊關上洗手池上的水龍頭,把手在牆邊懸掛的大毛巾上擦了一下。她抓過放在浴缸邊上的手包來,打開浴室的門,看見露露已經穿好了衣服,身上背著書包,正站在門口等著她。

媽咪穿下衣服馬上好,安紅快步走向床邊說。

媽咪你剛才鎖門幹什麽啊?露露站在門口仰頭問道。

媽咪不想讓別人看見媽咪上廁所,安紅一邊說著一邊把一件白色針織衫穿在身上。

快速穿好衣服,挎上手包,安紅突然想起放在浴室地板上的放著驗孕棒的小垃圾袋。她跑進浴室,彎腰撿起小垃圾袋。她走出浴室,伸手拉過露露的手,帶著露露沿著走廊向著樓梯走去。

快走到樓梯口時,挨著樓梯的客房門打開了,建明出現在門口。他皺著眉看了一眼安紅。安紅本能地把手中提著的垃圾袋往身側藏了一下,帶著露露下樓去了。

以後大早起的別在廁所磨蹭,再把校車給誤了,建明站在樓梯口嘟囔了一句說。

安紅沒搭理建明。她走下樓梯,帶著露露來到門口。

等一下,媽咪把垃圾扔了,她對露露說。

她打開通向車庫的門,欠身把小垃圾袋塞進門邊右側緊貼車庫牆壁放著的大黑色垃圾口袋裏,把黑色大垃圾袋的口係了一下。

她把通向車庫的門關上,在門口穿上外衣和靴子,圍好圍巾。露露已經自己開了門,跑出屋子去了。她挎上手包,戴上手套,掃了一眼屋內,看見建明正站在廚房邊上看著門口的方向。

她走出屋門,看見露露站在車庫前在等著她。她從手包裏掏出鑰匙,反身把門鎖上。她緊走幾步來到車庫前,領著露露向著校車停的街口走去。

 

***

黃色的校車的門關上了,車頭向外平著伸出的攔阻杆也收了回來。司機啟動了校車,向著前麵的街道開去。

安紅站在車邊,看見露露跟一個小朋友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她隔著窗戶跟露露揮了揮手,隨後跟著校車向著前麵的街道走去。走了幾米遠,她看見一輛公交車出現在前麵的街道上。她手裏拽著手包的繩帶,抬腿向著站牌方向跑去。

氣喘籲籲地上了車,找了一個靠後麵的座位坐下,她把手包放在膝蓋上,脫下手套,從手包裏拿出手機,查看了一眼微信。子哲還沒有回複。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著,往回翻著,看著最近跟子哲的微信往來:

親愛的,早上好。昨晚睡的好嗎?今天雪停了,陽光也出來了。工作中間出去曬曬太陽,透透氣。晚上下班後要帶露露去參加一個朋友孩子的生日爬梯,可能要比較晚才能回來。

你要多開心一些。想去做什麽, 就去做吧。 有空也出去散散心。 你快樂, 所以我快樂。

想你。吻。。。。。。。。。。。

親愛的,一直在忙工作,喘口氣想想你。每當想起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都是回想起很多快樂的時刻。無論在咖啡館,酒吧,無論做什麽,總是跟你待不夠,多想我們能夠有一段時間在一起,什麽都不用操心,隻是相愛的粘在一起,攜手在一起散步和逛街買東西。

想你。吻吻吻。

剛從朋友孩子的生日爬梯回來。孩子玩的很開心。挺累的。

我也好希望我們能從早到晚粘在一起。覺得和你在一起怎樣都開心。

累了也困了。覺得頭暈,頭疼。

一直想著你。吻。。。。。。。。。。

今天下班後帶兒子去上了遊泳課,他上完課後就到了public swimming 的時間了,跟兒子一起遊了一會泳。路上買了一個pizza 當晚飯。吃完飯後帶兒子做中文作業和學數學,然後繼續加了一會兒班。剛才覺得疲乏,想泡個澡,就去泡了個澡。

你身體弱,別太累著,有時間多睡會兒覺。

好想你,想吻吻你,抱著你。我愛你。

剛把樓下收拾完。好累啊。腰酸背疼。不過看著幹淨整潔的樣子還是挺舒心的。你已經在睡夢中了吧。偷偷吻你一下。

剛才一直在想你。我想要你開心,快樂。我總是覺得你比我重要。

今天在網上看到一段話, 忽然覺得很憂傷:“沒有什麽忘不了的。 總會在以後的時間忘了你。先忘了你的樣子,再忘了你說話的聲音,隨後忘了你的笑,忘了你穿過燈光慢慢由清晰變渾濁,忘了你在我心目中變換反複的樣子,忘了你說過的話。 像飛鳥忘記曾經棲息的沼澤,秋蟬忘記夏天的味道,失去雙腿的人忘記曾經健步如飛,地獄的人忘記天堂多麽美好。都能忘記了。現在不行,以後也可以。如果以後也不可以,我總有比以後更以後的以後。那些終將走向自己的未來裏,我可以期待它把一切的記憶都帶走。”

子哲,你說人生是不是終究是憂傷的?誰也不能隨心所欲地活著,不知我們以後會不會也遺忘了彼此。

準備睡了。想你,好想你,喜歡你緊緊抱著我。吻。。。。。。。。。。

這段話是挺讓人傷感的。

不過忘了倒好,最可怕的是怨恨。曾經深愛的人,過後互相怨恨起來,都覺得對方對不住自己。你看汪峰最早愛上的那個模特姑娘葛什麽睫,後來管汪峰叫“四眼短腿汪”。其實這才是最可怕的,過去的那些愛,恐怕在怨恨裏全消失了。愛的時候說愛,不愛的時候說是對方欺騙,這種例子太多了。

不論怎樣,我以後都不會忘了你的。

愛你,緊緊地抱著你,吻你

有恨那是不是還有愛?最怕的還是不屑吧,或者說是再無漣漪?我也不知道。也許我愛過的人,我會寧願他還恨我,也好過他再也不會為我有一絲感覺吧。說不清楚,有點傷感。

早上睜開眼,看見外麵天氣依然灰蒙。很懷念雪紛紛落下,和在雪中閉上眼,深深吸口氣的感覺。

日子在一天天忙碌中過去,覺得一切都好沒意思。

在這淡淡的,並不是那麽美麗的早晨,想你了。

這就對了,生活不是電影也不是連續劇,就是沒有什麽意思,經常會感到失望和失落,感到平庸,但是還得活下去。所以人為什麽渴望愛情,渴望愛一個人或者有人不顧一切的愛自己,或者為了自己的夢想和理想做事情,因為那樣才會覺得生活有明確的意義。

想你,吻你。

看著這些過去的微信交談,想到跟子哲分手之後,再也無法跟子哲這樣在微信上聊天,分享自己的感受,她覺得一種巨大的悲傷湧上心頭。

她的手垂下,眼睛轉向窗外。車在沿著河邊的公路上顛簸行駛著,外麵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封的湖麵,岸邊的石頭林立,樹梢上掛著雪和冰淩。

以後再也不能每天溫馨地問候一下,聊幾句感受,說幾句思念,吐吐生活中的煩惱,不知自己能不能習慣呢。

不過,以後再也不必擔心戀情被發現,那種因為傷害對方家庭而帶來的沉重的負疚感也會解脫了吧。

她低下頭,手指點了一下屏幕,找到清除聊天曆史。她按了一下按鍵,把跟子哲所有的微信往來都刪去了。

雖然有些不舍,但是還是都刪掉吧,以免萬一被人看見,她想。

 

***

早上快九點時,安紅到了單位。她脫去外衣,換上鞋子,用一塊布擦了一下桌子和電腦,隨後打開電腦,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緊緊張張地忙了一上午測試,發現了產品的幾個bug。快到午飯時分,安紅按照流程在Jira上創建了一個新的Bug報告,Email給了產品Relaese經理,同時拷貝給了軟件組有關人員和自己的頭兒。

發完email, 她鬆了一口氣,拿過手機來,點進微信,看見子哲已經給發了一條回複過來:

親愛的,收到了,很難過。我們還能再見一麵嗎?

還是不要見了吧,她回複說。見了可能會更痛苦。

能不能就到那個星巴克,你單位附近的,子哲說。想當麵跟你再說說。

不要了,她說。怕見了你,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又會動搖了。

那好吧,子哲說。

記著把微信聊天曆史都給清了,以防萬一,她說。

已經清了,子哲說。

還有,以後要是在什麽地方見到,也不要打招呼吧,她說。

好吧,但是那樣,像是個陌生人一樣,會很難受啊,子哲說。

我知道,就先這樣吧,等我們都離婚了,就可以自由交往了,她說。

想到以後見到了子哲,也要裝作不認識的陌生人一樣,她心裏就覺得很悲傷。但是她知道,如果不這樣,怕自己見了子哲,一說話就無法控製自己。

她放下手機,手指揉了揉太陽穴,覺得頭很疼。

過了一會兒,她拿起手機,看見子哲給她發來了幾條微信:

真的要這樣分開了嗎?雖然知道可能會有這樣一天,但是真的來了,依然覺得很難接受。

這些日子一直在跟簡妮談,簡妮堅決不同意離婚。她說這樣對她和孩子都不公平。她說至少要給她一個機會,做一些努力,看看能不能修複婚姻。她說如果實在修複不好,她也可以同意放手,但是不是現在。

我知道你的心情,我們這樣的感情,必然是帶著愧疚,不安和忐忑。我也是希望將來可以跟簡妮好合好散,平安分手,然後去找你,跟你堂堂正正的在一起,光明正大的相愛。

記得有一天你問我,為什麽總會對你這麽好。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吧,因為我怕有一天,我們會分開,所以才無比珍惜跟你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像以前說的,如果不能跟你相愛餘生,一定會痛徹心骨。希望我們都順利離婚,之後我們可以相愛相守。再不濟,也願我們的愛可以無疾而終。如果還是不能無疾而終,如果結局必將撕心裂肺,那麽我希望你能堅強的挺過去。

我也很擔心你,覺得最好早些從家裏搬出來吧,不想你發生任何意外。我不在的時候,好好保重自己。如果你處於危險之中,或者有緊急情況,無論何時,馬上給我打電話,我會立即趕過去找你。有什麽事情,我來承擔,你隻要躲在我身後就好。

愛你,想你,永遠。

安紅放下手機,低下頭,兩隻手捂住臉。淚水從指縫中悄悄流了出來。她頭垂了一會兒,伸手從桌上拽了張紙巾,把眼睛擦了一下。

她重新拿起手機來,用手指劃開屏幕,點了子哲的頭像,按了一下清除聊天曆史。

她放下手機,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外麵陰鬱的天。雲層中的一道縫隙,透出來一縷冬日的陽光,照在白白的雪地上。縫隙越變越小,陽光越來越弱,隻一瞬間,那縷陽光就消失不見了,剩下一片灰色厚重的天空。

 

***

周五晚上,娟子坐在沙發上,麵前的茶幾上擺著一攤零食。她一邊嗑瓜子,一邊看著麵前的IPad上演的連續劇。

手機響了一下,娟子伸手拿過手機來,劃開看了一下,看見是那個長得像是韓劇帥哥李敏鎬的男人給她發了一條微信過來。

幹嘛呢?男人問娟子說。

追劇呢,娟子回複道。

什麽劇?

《仁醫》。

沒聽說過。好看嗎?

不好看。

那為什麽看?

要不幹嘛啊?消磨時間唄。娟子說。再說看了開頭了,總得知道結尾吧,再爛的劇也隻好追下去了。

周五了,想不想一起出去看電影?男人問道。

有好的嗎?

Bytown在演《帝國的陷落》。

不感興趣,娟子說。要不你過來,跟我一起看《仁醫》吧。

你都不愛看,讓我看?

哎,沒準兒你會喜歡呢。

聽著名字就沒意思,男人說。要不你到我這裏來,我給你做頓飯吃吧。

你會做飯?

湊合吧,男人說。

明天吧,娟子說。我今天得把劇追完,還有五集。

行,男人說。明天中午吧,你什麽時候來都行,我在家等你。

 

***

周六早上,安紅帶著露露來到中文學校。

聖誕將至,今天是中文學校聖誕節前的最後一次,孩子們沒有去教室,都到了學校大禮堂裏,演節目看節目。

禮堂布置得節日氣氛很濃,貼著橫幅,擺著花,紮著彩帶。裏麵人也很多,幾個老師在台上跑來跑去的試著麥克風和音響,學生們分班級坐在禮堂左側,家長們坐在禮堂右側。露露一眼看見了老師和同學,跑過去跟同學們坐到一塊兒去了。

安紅在禮堂右側後麵的一排空椅子上坐下,目光掃視著禮堂四周。她掃過一處處人群,沒有看見子哲,也沒有看見子哲的孩子。

雖然知道子哲孩子已經被簡妮帶到蒙特利爾去了,子哲也不會來中文學校了,她心裏還是有些失落。

她從手包裏掏出手機,劃開屏幕,習慣性地去查看“係我一生心”的博客。她一直沒有告訴子哲,早就在讀他的博客,也早就知道了“係我一生心”就是生活中的子哲。她不想讓子哲知道,怕子哲知道了,就會顧忌和不能隨便寫。

這些日子以來,每天她都去子哲博客看看,看看他有沒有登錄,有沒有貼新的博文。這樣,雖然見不到子哲,但是她就會知道他跟她在一個平行的世界裏生活著。從子哲的博文裏,她知道他在忙碌著,也能窺見他的心情一斑。

子哲的博客有一篇新的博文《人間隻此一回逢 當時何似莫匆匆》,看時間是昨晚半夜貼的。

《人間隻此一回逢 當時何似莫匆匆》

前天出門辦事,路過你單位附近,想起了那家星巴克。我開車繞過去,把車停在停車場上,走近咖啡館,隔著玻璃窗往裏看了一眼,看見裏麵靠窗的地方坐著一對情侶在喝咖啡。他們的手握在一起,互相注視著對方,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

突然想起有那麽一段時光,經常跟你在這裏坐著喝咖啡和聊天,就像這對情侶一樣。窗外大雪紛飛,一片銀白,屋內總是溫暖祥和,嘈雜而又安靜,空氣裏充滿咖啡的香氣。那是一段多麽快樂的日子。

忍不住走進了咖啡館,要了一杯咖啡,在你和我坐過的靠窗的一張桌子邊坐了一會兒。

天黑了,外麵在下著小冰渣。透過窗戶,我看見有個圍著圍巾的女人從咖啡館對麵的街道走過來。有一瞬間,我還以為那是你。

其實不隻是這一次把別人當做你,平時我走在路上,遠遠望去,好幾次都以為前麵是你。

想起有一次在咖啡館前等著你,看見你從街道對麵匆匆走過來,圍巾在風裏飄動,臉上帶著迷人的微笑。

那一刻,我的眼裏,除了你,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和物。

現在屋內還是那樣的溫暖祥和,嘈雜而又安靜,空氣裏充滿咖啡的香氣。而跟你坐在桌邊喝咖啡和聊天的快樂的日子呢?

還記得我們的第一次相見,那天下了冬天的第一場雪,路況不好,我在前麵減速,你在練車,一緊張,從後麵撞了上來。我從車上走下來,第一眼看到你,覺得你那麽眼熟,就像是前世見過一樣。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情故事,我的愛情故事就是遇到了你。我是個宅男,每天在家裏上班,做著一份兒繁瑣的技術工作。每天從早幹到晚,周末也經常需要加班。除了工作,孩子之外,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孩子入睡之後,如果心情好,就靜下心來碼點兒字。如果心情煩亂,就上網看看新聞,看看八卦,有時看看小說,過著一種平淡無奇的日常生活。我是一個缺愛渴望愛的人,但卻從沒想過自己會真的愛上一個人,愛上你。

那天你闖入我的生活,從那之後,就再也無法把你忘卻。想起每次去見你的心情,那種緊張和期待,依然繚繞心頭。你的身上帶著一種神秘的魅力,像是一個美麗祥和的天使。最喜歡去看你的演出,舞台上的你總是光彩照人,歌聲直穿人的心靈。

我以為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愛,可以永遠跟你在一起。我愛你,並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因為跟你在一起,我有一種從未感受過的快樂和幸福。我想要的其實很簡單。每天跟你在一起,一起養育孩子,一起去Costco買東西,一起給孩子過生日,等孩子睡了之後,我碼字,你看書或者看劇,中間抱一抱,親一個,說句我愛你,晚上相擁而睡,早上一睜眼就能看見你,看見你的微笑,從你的眼瞳裏看見我自己。為此從不信上帝的我去祈禱萬能的上帝,祈禱讓我們在一起。

但是上帝並不仁慈,也許他見得太多了,他隻是看著人世間的愛戀情仇,看著人們相愛之後分手而無動於衷。

我們都是普通人,不敢有驚天動地愛情,不敢去押上一切去對抗命運,不敢因為自己的感情,去傷害別人至深,更不願因為自己,造成一些悲劇。所以,有苦隻能自己受,有淚隻能自己流,有悲隻能自己忍,有痛隻能自己舔,有傷隻能自己療。

你說,也許第一場冬雪的時候,不該撞上我,那就不會有以後的許多,不會有後來的後來。

人間隻此一回逢,當時何似莫匆匆。如果能夠重新選擇,我想還是會一樣愛上你。

倘若再一次見到你,當是各自都是自由身。那時,還會認真的愛你,抱你,吻你,告訴你說:與你相識,不負等待,不負餘生。

倘若不能再見到你,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隻要你好,我便安心。

今年的冬天本來是個美麗的冬天,但是現在心情卻很糟糕。沒有了你,連天都黑得特別早。

看著子哲的博文,知道子哲心情不好,安紅也覺得很難受。她不知道子哲最終那邊會怎麽樣,不知道能不能跟簡妮平安分手。她有些發呆地看著手機,心裏五味雜陳。

身邊有人摟了她肩膀一下,她扭過頭,看見是柳華坐在了她邊上的空座位上。

心情不好?柳華問她說。

嗯,是有一點兒,她點頭說。

露露今天有節目嗎?柳華繼續問道。

她們班有個小舞蹈,節目排在最後,她點頭說。你也是帶孩子來參加演出?

兒子跟他們班同學有個合唱,也是在靠後的時間,柳華說。這裏亂糟糟的,演出還要有一會兒才開始,想不想去外麵找個地方坐坐聊聊?

好,她說。不過一會兒要回來看露露的節目。

我們一會兒就回來,柳華站起來說。走吧,

 

***

Tim Hortons 邊上不遠的小酒吧裏,安紅和柳華坐在靠窗的一張小桌邊。

分手了很難受吧?柳華問安紅說。

聽到柳華的這句話,安紅的眼淚一下冒了出來。這幾天一直在憋屈著,心裏難受也無法在人前表現出來,此刻見了柳華,終於忍不住了。

哭吧,這裏沒人看見,柳華說。

安紅用手捂住嘴,哽咽著,讓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哭了一會兒,柳華拿過幾張紙巾,遞給安紅。安紅用紙巾把眼睛和臉頰擦了擦,把濕了的紙巾團著放在桌子上。

我跟我那位也分手了,柳華說。是他提出來的。

啊?你怎麽也分了?安紅吃驚地問道。你不是說不會去破壞他的家庭嗎?他為什麽要分呢?

怪我,我還是沒忍住,柳華說。我太嫉妒他太太了,被這段關係折磨得不能自己,有點兒抓狂了。這段時間他說過聖誕和新年了,不好出來,要在家陪太太和孩子。我覺得他對我有些漫不經心,對他老婆太好,心裏有些不平衡。前幾天有天晚上孩子睡了之後,我喝醉了,鬼使神差地給他家打了一個電話。過去我都是給他發微信,那天喝醉了,腦袋糊塗了,就打了他家裏的號碼。

你以前給他家裏打過電話嗎?安紅問道。

以前打過好多次,柳華說。不然也不會記住他家的號碼。因為我們是一起買房子造房子的夥伴關係,也見過他太太,所以經常會打電話到他家,商量一些房子的事兒。他不知幹什麽去了,沒在家,她太太接的。我醉了,沒能控製住自己,讓他太太聽出來了,把事情暴露了。

啊,那後來呢?

打完電話後我意識到說漏了嘴,趕緊給他發微信,把事情經過告訴他,柳華說。他第二天回複我,說太太要死要活的,逼著他跟我分開,隻好結束這段關係了。我說那我們見麵談吧。一開始他太太堅決不同意我跟他單獨見麵,要跟著來,後來同意我跟他在一個信得過的朋友家,在朋友的監督下見麵。

然後你們就在他朋友家見麵,當著朋友的麵談分手?

不光當著朋友的麵,他還開著手機上的麥克風,讓他太太遠程聽著,柳華說。他說他做錯了,說是我主動的,把自己的責任推幹淨了之後,說決定跟我分開,以後跟我不再往來了。

啊?怎麽這樣啊?

從朋友家回來的路上,我哭了一路,柳華說。但是後來我想通了。他既然不敢擔當,也隻能作為生命中的過客了。

哎呀,你的分手比我的慘烈多了,太戲劇化了,安紅說。

後來我想,像我們這樣的女人,在生活裏缺乏關愛,家裏不被認可,沒有被尊重和重視,時間久了,心理就會空虛和沒有安全感,柳華說。遇見一個男人,無論是你的子哲,還是我的那位,如果他關心我們,重視我們,尊重我們,理解我們,說愛我們,我們就會被感動,會讓他走入自己的心裏,會不知不覺地愛上他。但是實際上,都是我們自己的問題,因為我們內心不夠自信,不夠強大。這種感情新鮮刺激,但是結果,就像你和我,都很痛苦和悲傷。

嗯,你說得對,安紅點頭說。有的時候頭腦發熱,就是因為有一瞬間,覺得終於有人懂自己和愛慕自己,有人需要自己。

我後來想,我們以為是真愛,其實就是偷情或者曖昧,柳華說。隻不過我們喜歡拔高自己,自我催眠,覺得是飛蛾撲火,為愛癡狂,自我感動。如果認清這一點,分手就不那麽痛苦了。這種分手,其實是件好事,因為這種婚外戀時間久了,一定會暴露,時間越長,後果越嚴重,最後可能就會悲劇。

我也是最擔心這些,安紅說。所以雖然很痛苦,還是隻好分了。我想還是先把婚離了,讓自己自由了再說。

年輕時總希望一份兒天崩地裂粉身碎骨的愛情,柳華說。等經過這一切,隻希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有個平靜安穩的日子就好。

嗯。

建明還拖著不跟你離嗎?柳華問道。

說好了先分居再離婚,安紅說。因為建明以前說要二月初回國工作去了,婆婆也在這裏,所以還住在一個房子裏。但是現在他又說可能國內聯係好的工作有變動,也可能回不去了。我正想,他要是不回國了,怎麽辦呢?不是他搬出去,就是我搬出去,不想總住在一個房子裏。

我有個房子,剛買了,冬天也不好租,柳華說。你要是急著搬出去,找不到合適的房子,住我哪裏吧,先不用給我房租,就當是替我暖暖房子好了,我也不缺這點兒房租錢。

我看看情況吧,安紅說。要是建明國內的工作真黃了,還不搬出去,那我就帶著露露搬走。要是找不到合適的房子,住你的房子,房租該多少是多少,我有工資和積蓄,足夠的。

其實你可以考慮再買個房子,柳華說。咱們這裏的房子這些年總是往上漲,有租房子的錢,還不如付房貸,房子是自己的,將來還升值呢。

我也是這樣想,安紅說。等我把婚離了,就買個房子。謝謝你。

不客氣,我們算是同病相憐了,柳華說。不過我覺得,女人有孩子就有了家,自己獨立生活,沒有男人也沒關係,咱們也能把日子過得開心,至少自由和省心,也少生氣。所以,沒什麽了不起的和可怕的。

就是,安紅點頭說。剛才心裏很難受,被你這麽一開導,感覺好多了。

咱們也該回中文學校去了,兒子的演出時間也快到了,柳華看了一下表說。不管怎樣,哪怕心裏再難受,生活還得繼續啊。

 

***

給我做得什麽好吃的啊?

娟子在門口一邊脫掉外衣,一邊問男人說。

包餃子。男人接過娟子的外衣,掛進衣櫥裏說。你會包餃子吧?

說給我做飯,就拿這招待我,還讓我自己包?娟子脫下靴子換上拖鞋說。我還以為你給我整好了一桌滿漢全席呢。

要吃滿漢全席,咱們去外麵餐館吃去,男人在前麵向著廚房走去說。在家裏,咱們就包餃子,有氣氛。

早點兒說啊,要是知道還得我自己動手,就路上買袋速凍過來了,娟子跟在男人後麵說。

跟著男人走進廚房,娟子看見餐桌上放著一個肉餡盆,一個麵板,一個擀麵杖,一個麵盆,還有一個放餃子的長方形板子。

肉餡兒我都調好了,我擀皮兒,你包,男人從麵盆裏拿出一團麵,在麵板上揉了一下說。

你擀皮兒?你供得上我嗎?娟子走到餐桌邊,一屁股坐下說。告你說啊,我可是專業級別的包餃子大師,速度比機器壓餃子還快。

就你?別說一個了,六個站一排我都供得上。男人把麵團切開說。從小我們家包餃子都是我擀皮兒。可惜這世界上沒個擀皮兒大賽什麽的,不然我肯定得冠軍。

呦嗬,說你胖,你還喘上了,娟子說。咱們打個賭吧,誰輸了誰負責煮餃子和收拾。

好啊,今天有煮餃子的人了,男人熟練地把手中的麵團捏成一個長棍兒說。

先別這麽自信,誰輸誰贏還不好說呢。

娟子說著,把肉餡盆端到自己跟前,看了一眼,驚呼道:韭菜餡兒?

不愛吃韭菜?男人一邊用刀把長棍兒麵棍切成一小塊一小塊,一邊問道。

愛吃,就是吃完了沒法兒。。。打嗝。

你去洗洗手,然後咱們開練,男人往麵板上撒了一點兒麵粉說。

 

***

男人站在餐桌邊擀麵皮,娟子坐在椅子上包餃子。男人果然擀皮兒擀得很快,娟子一開始還努力地包著餃子,想把男人甩在後麵,但是沒過多久就發現餃子皮兒總是有一摞等著她。娟子知道自己贏不了了,於是包餃子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不行了吧,男人停下擀麵杖說。

你這皮兒質量不行,娟子說。大的大,小的小,厚的厚,薄的薄,還有的形狀不均勻,你看這個,都讓你擀成鴨梨形了,沒法兒包,太影響我水平發揮了。

哈哈哈,你可真會找借口,男人笑了說。我來跟你一起包。

男人坐了下來,左手拿過一個鴨梨狀的皮兒,右手用餡兒盆裏的小勺挖了一點兒餡,放在皮兒中央,把皮兒合上,兩手用力一捏,把皮兒的口捏上,放在板子上。

你這包法兒跟誰學的啊,娟子說。躺著,立不住,連個褶兒都沒有,跟機器壓得似的。

跟我爸學的,男人說。我媽過去叫我爸幫著包餃子,我爸就這樣包,包得快。

不行不行,太難看了,質量不過關,影響食欲,娟子說。我來教你。你得一隻手托著底兒,先用手這樣在中間捏一下,再把兩邊這樣捏,這樣就出褶兒了,從兩邊往中間捏。你看,這樣包出來的餃子,立得住,又好看又好吃。

男人學著娟子的樣子,包了一個餃子,放在板子上。

不錯,有進步,娟子說。繼續練習。

男人跟娟子一起把積攢的麵皮兒都包完,站起來拿起擀麵杖,準備重新擀皮兒。

你輸了,娟子拍了一下手說。你看我都包完了,你皮兒供不上了,一會你煮餃子和收拾啊。

耍賴。男人笑了一下,低頭繼續擀起麵皮來。

娟子定睛看著沾了一手麵粉的男人。雖然看著有三十多歲了,但是臉龐英俊,棱角分明,皮膚白皙光潔,劍眉濃密,睫毛看著比自己的還長。鼻梁簡直就像是用刀雕刻出來的英挺,一頭烏黑光亮濃密的卷曲的頭發,和雙眼皮下一雙殺人不要命的湖水一樣深邃的黑瞳,簡直一眼就可以讓人淪陷下去。

娟子看得心都花了,心想: 帥哥就是擀皮兒,沾了一身麵粉,也一樣帥啦,真是太養眼了。

 

***

餃子很快包完了。男人跟娟子一起把餐桌收拾好,把鍋坐上水,準備煮餃子。

門鈴響了一聲,男人看了一眼門口說:

剛才在手機上訂了點兒菜,應該是送來了,我去拿一下,回來咱們煮餃子。

嗯,你去拿吧,我去趟洗手間,回來煮餃子,娟子說。

男人從桌子上拿過錢包,向著門口走去了。

娟子拿著手機走出廚房,來到洗手間。她把門鎖上,在馬桶上方便了一下,隨後洗了洗手,照了照鏡子。

鏡子旁邊的牆上有個小壁櫥,娟子好奇地拉開壁櫥門,看了一眼裏麵。壁櫥裏麵有三層,最下麵一層放著指甲刀和電動刮胡子刀,中間一層放著幾個小藥瓶,上麵一層放著杜蕾斯避孕套。娟子拿起杜蕾斯來,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她的目光移向小藥瓶,拿過一個白色小藥瓶來,擰開蓋,看了一眼裏麵,看見裏麵是一些藍色的圓形小藥片。

不會是偉哥吧?娟子想。

她低頭看了一眼藥瓶側壁上貼著的標簽,上麵寫著Radicava。

不是偉哥,這是治什麽的?

娟子覺得有些好奇。她拿過手機來,把藥名敲了進去,搜了一下。

一則新聞顯示在搜索頁麵的頂上。《漸凍人症新藥!三菱田邊Radicava(依達拉奉)獲加拿大批準》。

啊? 娟子嚇了一大跳。她的手指哆嗦著點入鏈接,看見裏麵說:

日本藥企三菱田邊(Mitsubishi Tanabe)近日宣布,加拿大衛生部已批準Radicava(edaravone,依達拉奉靜脈注射液,30mg),用於肌萎縮側索硬化症(ALS)患者的治療。在加拿大,Radicava通過優先審查程序獲批。

肌萎縮側索硬化症(ALS),俗稱漸凍人症,這是一種不可逆的致死性運動神經元病,主要症狀為四肢和軀幹肌肉表現進行性加重的肌肉無力和萎縮,逐漸失去運動功能,像被“凍住”一般,所以俗稱“漸凍人”。該病一般進展迅速,半數以上患者確診後平均生存時間為3-5年,最後多死於呼吸肌無力導致的呼吸衰竭。據估計,ALS在全球範圍內的發病率約為十萬分之二。盡管大約5%-10%的病例與遺傳有關,但ALS的病因至今不明,可能涉及遺傳和環境因素。目前,還沒有能夠治愈ALS的藥物。

Radicava的獲批,是基於在ALS患者中開展的一項臨床研究的數據。數據顯示,采用ALS功能評分量表修訂版(ALSFRS-R)評價,Radicava能夠有效延緩ALS患者殘疾的進展。

娟子拿著小藥瓶,走出洗手間,看見男人正在把一盒烤鴨從餐館的白色盒子裏倒入一個藍色的盤子裏。

你。。。真的有漸凍症?娟子舉起手裏的小瓶子,顫抖著問。

是啊,上次跟你說,你不信,男人把一盒看著像是夫妻肺片的涼菜從盒子裏倒入另外一個盤子裏說。放心,不傳染的。

一點兒看不出來啊,娟子說。怎麽得的啊?

家族遺傳。男人從抽屜裏拿出了兩雙筷子,擺在桌子上說。我爸就是得了這個病死的。幾年前我被確診了,於是辭了工作,開始過一種自己想過的生活,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得開始去住院了。

所以你去一夜情網站,還跟人說你結婚了?

是啊,不想愛上別人,也不想別人愛上我,男人從頭頂上的櫥櫃裏拿出兩個小酒杯說。明知自己生命不長,所以不敢跟人相愛,因為那樣最後雙方都會很痛苦。雖然一個人很孤獨,特別想能有人陪著自己走完餘生,但是也不想連累別人照顧我。我想最後去住院,醫院總會有人管我吧。

聽見男人這樣講,娟子心裏覺得很難受。怪不得帥得能用臉刷卡的一個人,至今還是單著,也不敢跟人相愛。想起三年前,自己跟男人初次相見的時候,驚異於男人的帥,交往了幾次後,覺得愛上了男人,結果男人說有家,就把自己給打擊回去了。當時還覺得這個男人太花心,隻想一夜情,不想長久,現在全明白了。

醫生有沒有告訴你,還能活多久?娟子擔心地問道。

有的人能活很長,像霍金,活了五十多年。男人把一瓶葡萄酒的木塞子拿下來,把酒分倒入兩個小酒杯裏說。有的人短,隻能活幾年。三年前,醫生說我隻能活三五年,現在三年已經過去了,我這不還活得挺好的嗎?

知道自己這樣,一定很絕望吧?娟子有些心疼地問道。

一開始很震驚,後來已經習慣了,覺得既然無法改變結局,就把自己剩下的日子過得最好吧,男人把酒瓶的木塞子塞回酒瓶說。我爸生前在北京做鋼材生意,有自己的加工廠,生意做得還可以,買了幾套房子。他死後,我媽改嫁了,把北京的一套房子給了我,還給我一筆錢,足夠我生活的了。

所以你就把工作辭了?

是啊,有一點兒錢的好處,就是不用擔心生活,男人說。我不光把工作辭了,還把我爸北京的房子賣了,在這邊買了自己的房子。因為喜歡貓,開了一家貓咖啡館,就在威靈頓街上,雇了兩個人看著,收養了三十多隻貓。每天我去咖啡館,看看我的那些貓,看見那些貓過得很好,也蠻開心的。對了,你喜歡貓嗎?

喜歡,娟子說。

你要是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就去幫我看著貓咖啡館吧,男人說。那些小貓都很可愛。等我走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些貓,你要是喜歡貓,以後那個貓咖啡館就拜托給你了。咖啡館人不多,工作也輕鬆,你還可以繼續找工作,上網,追劇。

可以,不過有個條件,娟子想了一下說。

你說吧,我都會答應的,男人說。

你要跟我媽一起視頻一次,假裝說是我的男朋友,娟子說。我媽一直老逼著我找個男朋友,每次跟她視頻都嘮叨我。我想讓你說是我的男朋友,以後她就不會嘮叨我了。

不用假裝,我真的可以做你的男朋友,男人說。你是個拿得起,放得下,心大,心眼好也熱情的姑娘。這樣的人我覺得最好,我最怕那種動不動就哭哭咧咧的林黛玉。你不會愛上我吧?那樣就麻煩了。

娟子看著男人。這樣帥的人,怎麽可以得這種病呢?但是,要不是有這樣的漸凍症,這樣的帥哥,恐怕早被人搶走了,也輪不到自己吧。跟這樣的帥哥在一起,天天看著心裏就高興,就想對他好,而且幫著他去看貓咖啡館,也比做電腦有意思多了。

心裏雖然這樣想,但是嘴上還要很強硬。

嗬,想得美,娟子撇嘴說。我就是可憐可憐你和你的那些貓。

電爐上的鍋開了,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

水開了,我們煮餃子吧,男人笑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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