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建明吵架之後離家出走,已經三天了。
這三天,建明來過幾次電話,口氣一點沒鬆動,依然要求她首先跟婆婆道歉,之後才能回家。每次接電話,兩個人都是一肚子怨氣,一言不合就鏘鏘起來,最後不歡而散。每次接完電話,她心情都很沮喪。
雖然萍姐和老公一力開導,給她做好吃的,跟她聊天,拉著她一起看連續劇,但是卻無法改變她的沮喪心情。
每天晚上她跟萍姐看劇看到十點半,之後洗漱一下,就回到萍姐給她準備好的客房。她在屋子裏呆坐一陣,想一會兒露露,悄悄哭一陣,又昏昏沉沉睡睡一覺。
她很想露露。她不知道露露這幾天是怎麽過的。從露露出生,她一天也沒離開過露露。現在已經好幾天了,都沒能見到露露。露露單獨住在一個房間,但是經常從屋子裏跑到主臥來,爬上床,睡在她和建明中間。有好多次,她被露露的腳踹醒幾次,又迷迷糊糊的睡去。每天早上六點半,手機鬧鍾叮鈴鈴一響,她伸手摸索拿過手機來,關上鬧鍾,看一眼躺在床另一側睡得正香的建明,趕緊下床,去露露房間叫醒露露,然後下樓到廚房,給露露準備早點和午餐。每天晚上帶露露做作業,檢查書包裏學校和老師的來信,帶露露吃飯,給露露洗澡和換衣服,睡覺之前給露露講故事,哄露露睡覺。帶孩子,特別是孩子小的時候,很累有時也覺得煩,但是隻要孩子好,受累也開心。看見露露開心,她自己別提多開心了。如果露露生病了,她自己比露露還難受,有好幾次帶著露露去兒童醫院,好幾個小時坐在候診室裏,心焦如焚,就怕露露有個好歹。
她想如果建明能跟她好好說話,能夠承認錯誤,再說幾句好話,給她個台階下,她可能就會回去了,為了露露。但是建明嘴依然很硬,不但不承認錯誤,還依然讓她給婆婆道歉。
按說夫妻吵架,老婆氣走了,都是老公趕緊找,趕緊勸回來。記得剛生露露不久,那時婆婆還沒來,有一次她守著露露玩,低頭跟露露說著話,沒想到露露猛一抬頭,後腦勺磕在了她的牙上,把後腦勺上的皮磕破了。露露頓時疼得哇哇大哭,她也嚇壞了,很緊張。建明對她發了火,數落了她一頓,說她看孩子不用心,什麽也做不好。她本來就覺得很煩惱和自責,建明這麽一說,她的氣就更大了。她對建明說,真後悔結了婚要了孩子。建明聽後什麽也沒說就走了。過了一會兒,建明從外麵買了一些東西回來,對她說,對不起,我脾氣大,你忍忍,以後我脾氣就會變好了。建明走過來抱了抱她,兩個人就和好如初了。
這次吵架,建明一點兒也沒有鬆動的跡象,既不道歉,也不著急催她回去,讓她感覺很奇怪。這麽些年了,她從來沒想到,也不會相信,建明有一天會對自己這麽絕情。
也沒準兒建明一直就想離婚,然後找了這麽個機會,所以?
她不敢想。
***
每當心裏難受的時候,她總喜歡睡一覺,希望醒來後發現隻不過是一個噩夢,一個醒來就會消失的噩夢。而每天半夜醒來之後,她發現噩夢不但沒有消失,而且還在繼續。
唯一讓能她心情舒緩一下的,是子哲。
子哲每天都微信給她,跟她聊聊天。雖然話語平靜,但是那種關切,依然能夠讀得出來。子哲說想下班時再去接她,送她去萍姐家。她沒讓子哲來。子哲也一定很忙,上下班高峰時間,路上車堵,她不願意讓子哲花這麽多時間在路上。
她也有些害怕再見到子哲。她想見到他,但是又恐懼。特別是第二次擁抱之後,她怕自己陷進去,再也拔不出來。
不管跟建明將來如何,畢竟自己現在是婚內。她一直不喜歡離婚,從心底裏鄙視婚外戀。但是她沒想到,自己正在朝最不喜歡的方向走。
***
第三天下午,她一直在忙,想趕緊把活幹完了,下班後去關老師家練歌。
本來萍姐已經告訴關老師,這個星期她不去關老師家練唱了。關老師雖然不太樂意,也答應了。但是她是個心裏擱不住事兒的人:再過兩個星期就要跟中央電影樂團同台演出了,她很擔心自己唱不好,覺得壓力很大,想還是去關老師家裏練習一下好。
她給關老師發了微信,問什麽時間合適。關老師說,下班後她可以直接過來。
緊趕慢趕,下班時終於把手頭工作趕完了。她出了單位大樓的門,沿著街走去九十五路公交車站。
快走到車站時,她看見一輛車在進站。她小跑了起來,跑到站牌底下,看見前麵站了一排人在上車。上下班高峰期間,站牌下總是有很多人等車。她站到隊尾,好不容易排到了車門邊,正要上車時,聽見車裏司機大聲說:
對不起,車滿了,下麵的人等下一輛車吧。
車門嘎嘎地關上了,她隻好停住腳步,看著公交車搖晃著開走了。
公交車站旁邊挨著一家酒店,天色漸黃昏,酒店大廳裏透出明亮的光。酒店門口是圈成半圓形的褪色的紅磚地,兩個圓柱子立在門前。大門上豎著兩排長長的把手,上下是黑色的,中間是黃銅色的,看著很精致。
酒店臨街的窗戶像麵鏡子,映照著街上來往的行人和車。她走到窗戶邊,對著大玻璃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服。從窗戶裏望進去,酒店大堂很空很寬敞,白色牆壁,光潔的大理石地麵,頂部一排排嵌入式燈散發出柔和的淡黃色光。前台很長,也是白色的,有幾個電腦並排放在櫃台上。後麵的白牆上懸掛著一個圓形的酒店徽標。
酒店門開了,從裏麵走出了一男一女,在離她不遠的街邊停住腳步說話。
她透過酒店玻璃裏的鏡影,無意中看到了這一男一女。男的背對著玻璃,從玻璃鏡子裏看不清什麽樣子。女的身材高挑,披肩的黑發,肩上挎著一個淺黃色LV包。
看到女的肩上挎著的淺黃色LV包,她瞬間覺得很眼熟,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她突然想起在合唱團排練時,看見過柳華挎過這樣一個包。順著LV包往下看,她看見女的手指勾了男的手指一下,男的伸手握住了女人的手。兩隻手十指交叉地攥在一起,緊緊地糾纏著。
透過玻璃窗,她的眼神停留在女人的側臉上,嘴不禁張了一下。
這不是柳華嗎?
男人和女人的手指分開了。男人站著說了幾句什麽,然後揮了揮手,向著街道的一側走去。女人站在原地,目視著男的離去,直到男的身影消失了,才轉身向著安紅這邊走來。女人一轉身,安紅在玻璃鏡子裏看得更清楚了,就是柳華,而且看著是化了淡妝,顯得比合唱團裏更年輕漂亮了。她把頭低下,感覺有一種偷窺別人隱私的羞恥感,不想讓柳華發現。
柳華從身後走過去了。她抬頭繼續看著玻璃窗,看見柳華的身影消失在玻璃窗的邊緣,窗玻璃上隻映出自己的影子。她有些發愣,心裏像是有一個聲音響起:
這麽偷偷摸摸的,手勾一下就鬆開,一定是悄悄幽會吧。這麽有錢的人,竟然跑到酒店跟人幽會,簡直不可想象。但是柳華不是說已經跟國內的那個大官分手了嗎,應該是可以光明正大跟別人好的啊,何必這麽偷偷摸摸呢?難道是那個男的有家?
玻璃窗裏的女人影子突然開口說話了。她眨眨眼睛,看著玻璃窗,聽見裏麵的女人說:
不要說別人了,你不是也和子哲單獨吃過飯嗎?
去吃飯又怎麽了?她對著鏡子裏麵的人問道。難道一起吃個飯聊聊天就不可以嗎?我隻是想聊聊。
所有的事情,都是從第一步開始的,鏡子裏的人影說。邁出了第一步,後麵就身不由己了。其實你知道你已經喜歡子哲了,隻是還不敢承認。要小心掉入深淵哦。
她嚇得倒退了一步,把頭扭開,轉身匆匆走回車站棚子去了。
***
我從春天走來 你在秋天說要分開
說好不為你憂傷 但心情怎會無恙
為何總是這樣 在我心中深藏著你
想要問你想不想 陪我到地老天荒
。。。
關老師家的客廳裏,安紅站在一架閃閃發光的黑色鋼琴邊,手裏拿著一頁歌譜,對著歌譜唱著。關老師坐在鋼琴前,一邊彈著琴鍵上,一邊側耳聽著她的歌聲。
停一下,關老師把手從鋼琴上挪開說。你的嗓音很好,調子也基本準,但是我覺得你唱得情感不夠。這首歌,是一首很感人的歌,裏麵有很濃鬱的感情。
對不起,關老師,我這兩天 ---
你唱的好聽,但是隻唱得好聽是不夠的,要唱出裏麵的感情來,才算唱好了,關老師說。而且,這是一首感情豐富的歌,有辛酸,有甜蜜,有勇敢。
哦。。。我沒太理解 ---
你回去好好查查劉若英的故事,再唱,也許會找到一些感覺,關老師說。
好的。
上次李明媚的演唱會,你去聽了嗎?關老師問道。
您說得是一個月之前在教堂舉辦的那次演唱會吧,我去了,還在教堂裏看見您了呢,安紅說。
一個月之前,本地歌手李明媚在教堂裏舉行了一場演唱會,安紅,萍姐和娟子都去聽了。
你覺得唱得怎麽樣?關老師眯起眼睛來問道。
很棒啊,她嗓子真好,那高音高的,快把麥給劈了,安紅說。
嗓子是不錯,水平是有一些的,但是也唱錯了不少,關老師說。那首《我的太陽》,中間整整拉了一段歌詞兒,還有《天路》,那調兒跑的都到天路上去了。
是啊,有幾首歌,我也聽出調子不準,安紅說。
咱們私下說啊,她還好意思自稱是歌唱家,有這麽走調兒的歌唱家嗎?關老師說。我看簡直是褻瀆了歌唱家這個稱號。
回家的路上,我們還說呢,原來歌唱家的水平也就是如此啊,比咱們團裏唱得好的,也高不了哪兒去,安紅說。
就是,歌唱家,是誰都能自稱的嗎?關老師說。明明就是一個普通歌手的水平嘛,還在海報上印歌唱家,把自個兒吹的,跟什麽似的。也就糊弄不懂的人,懂行的人看了,簡直笑掉牙。
安紅笑了笑,沒說什麽。
我跟你說啊,你的嗓子比那些號稱歌唱家的一點兒都不差,關老師說。你隻要能好好努力,多花一些時間,有我指導著,你一定能唱得非常好,比李明媚要好,將來也可以開自己的獨唱音樂會,還能做得更好。
哦,這個我就不想了,她說。工作啊,孩子啊,家務啊,真的沒那麽多時間,現在每個星期能出來唱歌,已經快到了極限了。
哎,人總要有些夢想,關老師說。不想當元帥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不想當歌唱家的歌手就不是好歌手。
我離歌手的距離都差得很遠,她說。歌唱家,一點也不敢想,真沒那麽多時間和精力放在唱歌上。
我知道,我理解,關老師說。我教了你們合唱團幾年了,其實一直就覺得你嗓子好,被埋沒了。好多人唱歌唱不好,因為天生沒有那個嗓子。你是天生嗓子好,可惜缺乏訓練。你以後每周來我這裏兩次,我好好教你,可以上中國好聲音跟那些人比試比試。如果真能培養出個好歌手來,我也很為自己驕傲啊。
我真的不行,她說。謝謝您抬舉我。我這樣來唱歌,家裏已經不太高興了,總不能因為這個鬧家庭矛盾吧?
真是可惜了一個好嗓子,關老師說。好了,不說了,咱們再接著練吧,來,再練一次最後一段。記住,要唱出感情來。你先醞釀一下情緒,咱們再唱。
安紅站著,想了一下。她想起了子哲。有這樣一個人,一直隱藏在心裏,想起來就有一種憂傷和甜蜜。
關老師把手放在了鋼琴上,對安紅點了一下頭,手開始按下鍵盤。安紅張開嘴,對著歌譜唱了起來。
為何總是這樣 在我心中深藏著你
說好不為你憂傷 但心情怎會無恙
如果愛情這樣憂傷 為何不讓我分享
你也不問你也不回答 怎麽你會變這樣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 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 像我這樣為愛癡狂
想要問問你敢不敢 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
像我這樣為愛癡狂 到底你會怎麽想
***
晚上洗了一個熱水澡出來,娟子擦幹頭發和身子,把一條白毛巾像印度人一樣裹在頭上。她穿上放在馬桶蓋上的睡衣睡褲,光著腳走到洗手池的鏡子前,仔細地看著自己的臉。洗完澡後的肌膚很光滑,閃著光澤。娟子對著鏡子笑了一下,發現自己的眼角上出現了一絲細紋。娟子止住了笑,用手揉了揉眼角附近的皮膚。
娟子拿起一個寫著Kiehl's Calendula Mask的桔黃色的瓶子,擰開蓋。一股淡淡的金盞花清香味道從瓶子裏散發出來。果凍狀的膠質下,可以隱約看到花瓣的影子。她把指尖伸進瓶子裏,取出一些麵膜來,抹在下巴上,用手指揉開塗抹均勻,隨後由下向上地把兩頰,嘴唇四周,鼻子和額頭塗滿,最後在脖子上也塗了一些。
放在洗手池邊上的手機連續響了幾聲。娟子把手上的麵膜洗幹淨,拿起手機來,點進微信,看見是候鳥,發來了幾張雪景照片。雪景看著不錯,但是也並不出色,是那種在微信上到處都可以看見的照片。
昨天在校園裏照了幾張雪景,發給你幾張看,學習一下攝影大師的作品,候鳥在微信上說。
哎呦喂,真看不出來您還一聶影大師呢,娟子笑了說。這照片,估計ebay 上能賣個一百萬吧?
賣了!候鳥說。誰剛才出一百萬來的?快把錢拿來,買一送一,再白送一幅。
大師,咱別那麽著急行嗎,娟子說。留著,留著以後沒準兒能賣出畢加索的價兒呢。
行,聽你的,咱就留著,候鳥說。那天見到你很高興,好久沒這麽開心了。
娟子把眼睛往上翻了一下,心想,還有這麽沒心沒肺的人嗎?被人拒絕了還很開心?這人是真傻啊還是真傻啊?
哈?謝謝告訴我,娟子說。我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地。其實啊,我該謝謝你,那天是我生日,謝謝陪我過了一個生日。
你生日?那天真是你的生日?你怎麽也不告訴我?
想看我的駕照嗎?娟子問道。
不用了不用了,候鳥說,你說什麽我都信。
那天真的是我的生日,沒好意思告訴你,娟子說。本來沒想說的,剛才一下說漏嘴了。
哎呀,你看你,事先也不說,早知道該給你帶一份兒生日禮物來,候鳥說。
陪我吃了頓飯,就是最好的生日禮物了,娟子說。再說,你一個學生,能給我帶什麽生日禮物啊?
你喜歡什麽?候鳥問道。明天我快遞給你一個。
我想想。。。我喜歡大鑽戒,戴在手上特顯指頭細的那種,娟子憋住笑說。
行啊,回頭我上ebay,把自己給賣了,候鳥說。就怕把我賣了也賣不出一個鑽戒的錢。
逗你玩呢,娟子說。你給我,我也不敢要啊。
說真的,那天見到你,真的覺得很高興,候鳥說。你不覺得嗎?
特激動,第一眼看到,就覺得眼前一亮,嘩,好帥啊,比寶強哥帥多了,眼睛都快被閃瞎了,娟子說。
別這麽誇我好不好?候鳥說。我會當真的。今天你心情好嗎?
本來不怎麽好,收到你的微信就好了,娟子說。你今兒不加班了?
剛加完班兒,回到住處,候鳥說。知道你心情好就行了,不聊了,忙正經事兒去了,
什麽正經事兒?
做題,候鳥說。
你不是在實習嗎,還用學習?娟子問道。
不是功課,是做LeetCode,候鳥說。
什麽是LeetCode?
噢,是編程練習,候鳥說。那是一個網站,有各種編程習題,好多計算機公司招人,麵試時考的編程考題,就是上麵來的。要是想上穀歌,臉書這樣的好公司工作,就一定要做好LeetCode,好通過技術考試。
哦,還有這樣的網站啊?
有,候鳥說。非常實用的編程網站,而且,多練習LeetCode也有好處,自己的編程就會更好。
那你好好練Leet - LeetCode吧,娟子說。不耽誤你時間了。
你幹嘛呢?
在塗麵膜,娟子說。
能視頻一下嗎?我想看看,候鳥說。
不行。
怕什麽啊?
太醜了。
我喜歡看,候鳥說。
沒打扮,穿著睡衣睡褲,塗一臉麵膜,怕把你嚇出噩夢來,娟子說。
發一張給我,看看能不能嚇著,候鳥說。
不行。
發一張吧,求求你了。
嗯。。好,你等著,娟子說。
娟子拿起手機來,拍了一張跐牙咧嘴的臉部特寫,給候鳥發了過去。
晚上可以做噩夢了吧,可是你非要看的哦,娟子說。
很可愛啊,候鳥說。
哈?可愛?娟子問道。
因為是你,什麽都好,候鳥說。
哇,你現在怎麽這麽會說話?娟子問道。
因為喜歡你啊,候鳥說。這幾天一直在想你,你想我了嗎?
想聽真話假話?
真話。
沒有。
那假話吧。
想了。
可不可以以後總對我講假話?
趕緊學習去吧,別太熬夜,那樣對身體不好,娟子說。我也該睡覺去了。
嗯,我一會兒就睡,候鳥說。晚安,做個好夢,明天再聊。
晚安,娟子說。
娟子放下手機,到廚房切了兩片黃瓜。她走到沙發邊,坐下,頭在沙發背上仰著,把黃瓜片貼在眼睛上。她用手指打著圈兒輕輕按摩臉部,讓肌膚放鬆。按摩了十幾分鍾後,娟子把眼睛上的黃瓜片摘下,扔到廚房的垃圾箱裏。她走回浴室,擰開水龍頭,把水調成溫水,洗去麵膜。她用一條大毛巾把額頭周圍和下巴下的麵膜輕輕擦拭幹淨,把臉擦幹,隨後在臉上抹了一點兒爽膚水,塗了一點保濕霜。
娟子把屋裏的燈都關了,拿著手機摸著黑走到床邊,爬上床,鑽進被窩裏。她在黑暗中打開手機,看了一遍跟候鳥的對話。她把手機放下,閉上眼,輕歎了一口氣。
這個候鳥,要說人還真不錯,挺實誠挺努力的,也像是真心喜歡我,娟子想。可惜就是太小太難看了 – 難看也就罷了,時間久了審醜疲勞,可能就覺不出來了,但是年紀小卻是一個大問題,怎麽能跟一個小弟弟過日子呢?即使在了一起,別人會怎麽看?他父母肯定不願意吧?將來我年紀大了,候鳥還年輕,他還會繼續對我好嗎?會不會就喜歡上別的人?
不行不行,這樣下去不行,娟子翻了一個身想。肯定不會有什結果,最終也得分開,還不如早些了斷,讓候鳥死了心。
但是怎麽讓候鳥放棄呢?娟子拉過枕頭來把臉蓋住想。上次吃飯時已經跟候鳥講得很清楚了,但是他還是跟過去一樣,也太遲鈍了一些哎。哎呀,沒人喜歡的時候煩,有人喜歡了也還是煩,真是煩死個人了。
***
夜裏安紅又一次夢見了子哲。雖然依然看不清子哲的麵容,但是她知道那就是子哲。
她夢見跟子哲麵對麵坐著,看著,但是說不出話來,然後夢見跟子哲一前一後在空曠的原野裏走,走過一片片波浪一樣的藍色薰衣草從。
她夢見他們坐在一處山坡上,她挽著子哲的胳膊,摳子哲胳膊上的一處傷疤。然後不知怎麽山坡變成了公園。
她夢見子哲坐在一個小沙坑邊上,跟一個小男孩用小鏟和朔料桶一起挖沙子。她覺得那個小男孩是她的孩子。她夢見蹲在沙坑邊上,看著子哲和小男孩堆了一個城堡。城堡的四周是護城河。
她夢見子哲提著水桶,把護城河灌滿水。
她從夢中醒過來,睜開眼看了一眼籠罩四周的黑暗,突然有些害怕。她發了一陣呆,把夢境回想了幾遍,又在腦海裏把上次跟子哲吃飯和子哲送她回萍姐家的鏡頭回放了一遍。
自從跟子哲在車裏擁抱之後,她發現自己經常會想起子哲來。
難道自己不知不覺的愛上了子哲了嗎?她覺得自己快被撕裂了。一邊是建明,一邊是子哲。
隻是默默地遠遠地喜歡,保持距離,這樣可以嗎?安紅問自己說。
她不知道。
她翻來覆去的無法再入睡,於是還是像過去一樣,拿過手機來,點進“係我一生心”的博客,想找一些能幫助催眠的文章來讀。
她看到他的博客上有一篇最新的博文,叫《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早上六點,睜眼就想起了你。這兩天總是這樣,醒來就先想起了你。
前天夜裏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陌生的女子,麵容全然陌生的一個人,一個美麗而又端莊的女人。夢見親了一下她的麵頰,醒來卻忘了所有的夢中的一切,隻記得親她的麵頰的時候那種忐忑和期待的心情。
昨天看見網上有篇文章,裏麵轉載了一段林徽因致沈從文的一封信,裏麵說:“如果在‘橫溢情感’和‘僵死麻木的無情感’中叫我來揀一個,我毫無問題要揀上麵的一個,不管是為我自己或是為別人。人活著的意義基本的是在能體驗情感。能 體驗情感還得有智慧有思想來分別了解那情感——自己的或別人的!”
看後覺得有些好笑,這裏麵的‘橫溢情感‘是指徐誌摩’嗎?‘僵死麻木的無情感’難道是梁思成?如果是這樣,那為何跟梁廝守一生,不跟徐在一起呢?
要是能夠每天都能見到你,那該多好啊。想象一下你坐在我身邊,讀你的書,看你的電視,喝冒著香味的綠茶,偶爾把你的頭靠在我的肩上,那該是多麽的幸福啊。一向不喜歡大起大落的那種悲歡離合,更喜歡那種靜靜地相愛,讓感性在心底悄悄流過,有一個溫馨的安穩的生活,做自己喜歡的事,在日常的生活中找到美。
聖誕晚上閃爍的彩燈,雪夜的壁爐火光,咖啡館裏輕柔的音樂,情人間喃喃的細語,下雨天為你打著傘,陽光日陪你逛街,酒吧裏半醉後緋紅的麵頰和莞爾一笑,於我來說,要勝過在愛琴海遊輪上與喧囂的遊客在一起。隻想有一天,能安安靜靜的與你在一起,我做我的事情,你守在我身邊,過一份歲月靜好的生活。
很久很久都沒有真正喜歡過一個人了,都覺得自己的心麻木了,再也不會愛上一個人了。
直到遇見了你。
直到遇見了你,才知道人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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