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的第一天,她早早起床,先蹦騰一番,出出淺汗。她編了個辮子,挑了最喜歡的桃紅運動背心,挎上運動包,飛一般下樓。進了健身館,她用手機拍下排課表,上麵印有她作為教練的的大名,準備晚上發給老媽。
初次授課,她有幾分緊張。她簡單介紹自己,聲音微微發抖。一位中年學員說,請放鬆,我們一起來。她感激地點頭。次時,隔壁間傳出“USA,USA,USA”的狂呼,固定登山車教練喊出的打氣口號。章靜寧眼睛一轉,腦袋一甩,振臂一喊:女士們,我們動起來!
她的中氣足,隨之而起的音樂似乎蓋它不住。學員們精神為之一振,熱辣辣地動起來。她經驗不足,靠自己良好的樂感和身體的動感彌補。四十五分鍾過去,學員們一個個滿頭大汗,年紀大的幾個嘴裏哎喲哎喲叫喚,麵帶笑容,滿意地拉門出去。
第二天,來了一位新學員,三十來歲的白人男性,個頭修長,蓄唇胡。他站在最後排,熱身時,身子搖搖晃晃,長腿一踢,左右婦人忙著躲閃。他是唯一的男性,章靜寧不能不注意他,見他製造小紊亂,強忍住不笑。
時間一到,她奮力一吼:女士們,男士 (省略了“們”字),我們動起來!
臨近課尾,她發出通知:我還在另外兩家健身館帶課,地點和時間是……
這是前輩給她支的一招,借以建立更加密切的師生紐帶,保證生源不斷。
散場時,男人不急著走,幫忙整理場地。學員們都自覺,幾乎不留雜物。章靜寧說不用,他說應該。站在身邊,他的個子顯得更高。與那個舞蹈學生分手後,她注意觀察男性的眼睛。舞蹈學生的眼睛趟水,她避免再與眼睛趟水的男人深交往。眼前的男人,藍色的眼睛沒有淌水,明亮帶男孩氣。
收拾完,章靜寧再次感謝他。他伸出手,說,我叫賽蒙。非常喜歡你的課。
她眼前浮現出他熱身時身體的搖晃,以老師的口吻說,你學得不錯,步伐亂了些,平時多練習單腿站立。
他用手臂擦汗,長籲一口氣,說,我太累了。
她關切地問,你不經常鍛煉嗎?
他說,不。我很忙,抽不出時間。今天感覺很好,你授課的三個場所,我安排得過來,我都跟,隻要你還是教練。
章靜寧嫣然一笑,轉身要走。賽蒙幫她推開門,說,明天同個時間見?
她回答,同個時間。
果然,他基本上場場跟隨,散場留下來幫忙收拾。他腳步漸穩,身體不再搖晃。作為唯一的男性,其他女性學員不當他是怪人一個,喜歡跟他搭訕。章靜寧發覺,有他參與,現場更有活力,她自己發揮得更好。
一次,他尾隨著她出門,指指天空,感概道,加州,加州,美妙無比的天氣!
她抬起頭隨便一望,說,不壞吧。
他自顧自地說,比不壞好太多。加州人被好天氣寵壞了,認為理所當然。在我們蒙大拿,這種天氣,每家人會把躺椅搬出來,對著日頭躺一天。
她的興趣被引出來,問,你是蒙大拿人?
他說,是,確切地說,米蘇拉。
她一臉迷茫。
他不在意地說,我理解,沒人知道米蘇拉在哪裏。
她寬慰他,說,我知道,在蒙大拿州。哦,蒙大拿又在哪裏?
他眯起眼睛,嘴唇蠕動,說不出一個字。
她解釋道,我的地理知識非常欠缺,開車的方位感非常差。
他激動地介紹開來,蒙大拿靠近加拿大,麵積大,人口少。天蒼蒼,野茫茫,牛羊比人多。當地人熱情豪爽,是美國排列第四幸福的人群。
她問,你搬到加州上班?
他說,不是,來這裏培訓。我是森林工程師,有個技術升級的項目,公司派我來,要待兩個月。培訓比較鬆散,空出的時間多,來健身館原來是想打發時間。沒想到遇見你,我慶幸做了這個決定。
她伸出手,說,歡迎,希望你充分享受加州的陽光。
他緊握她的手,說,每一天都享受。哦,我要告訴你,你的聲音好聽,非常悅耳。
他不鬆手,章靜寧微微用力抽出。他連說,對不起,對不起。在蒙大拿,在米蘇拉,不是每天都能遇見你這樣美妙的教練,聽到這麽美妙的聲音。
她沉穩地說,沒關係。那,我們明天見?
他說,當然。
他甩開長腿,邁開大步,幾下就走出她的視野。賽蒙長相英俊,一雙大手握起來讓人生痛。他說蒙大拿人是美國第四幸福的人群,他屬於其中一個吧。加州排第幾?恐怕排不到前四十。為什麽?陽光還不夠充足嗎?
第二天,他準點到,認真練習。他專注地望著她,眼睛多出幾絲熱度。下課後,他照例幫助收拾。他提出請她出去吃飯。她說不,她帶了飯盒,自己做的,健康但乏味的食物。他說,喝咖啡行嗎?從這裏出去,穿過馬路,比薩店的隔壁就是星巴克,怎麽樣?
她想想,說,好吧。
他們約好半小時後在星巴克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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