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一百九十二）啤酒
對於公公冷尚民，鄔燕從來不說什麽。任由他抱怨自己飯做的不好，家裏太節儉。總之，這是她自己的家，她做主。雖然鄔燕心裏有氣，但是她不想讓自己的丈夫為難。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冷尚民來了已經快一個月了。這一天，鄔燕從診所回來後照例打開信箱拿郵件，其中有AT&T的電話賬單。打開一看，鄔燕嚇了一跳，上麵赫然寫著，他們這個月的電話費接近一千美元。
鄔燕第一個反應是電話公司搞錯了。美國的國際長途電話費用是很貴，但是就算八九年六月的時候因為丁愛國的事情常常給姐姐鄔玉打電話，也隻用了不到兩百塊錢。這個月出了什麽問題？
冷衛星對這個電話賬單的反應也是電話公司搞錯了。他覺得需要跟電話公司詢問一下。第二天，鄔燕利用空閑時候給AT&T的客戶服務部門打電話去詢問。客服答應馬上給她寄一份上個月的長途電話詳細記錄。
電話記錄裏非常清楚地記載了從冷衛星家打出去的國際長途電話。每天上午，電話不是打到北京，就是打到西班牙的巴塞羅那，有的時候一天內兩個地方都有通話記錄。每次通話起碼半小時，有一次居然有九十多分鍾。看了這個賬單，二人都不說話了。冷衛星知道，這些電話都是他們不在家的時候，父親打給北京的親戚和在西班牙的三叔的。現在拿著賬單去找父親對賬也沒有用。這個賬單隻有自己掏錢付了。
最終，冷衛星想了一個辦法。他通知AT&T停止家裏的長途電話業務，同時給父親買了一個價值五十美元的長途電話卡。他告訴父親，如果跟國內有什麽急事需要聯係，可以用這個電話卡。冷尚民第二天早上給遠在巴塞羅那的三弟打電話的時候才發現電話不通了。這個時候才明白兒子給他這張電話卡的目的。
接下來的兩天，他手裏那張電話卡很快就用完了。他跟兒子衛星提出電話卡已經用完，需要再來兩張。衛星說過兩天再說，之後就沒有了下文。他沒有體會到兒子用這樣的方式提醒他，國際長途的費用有多高，隻是覺得自己在家人們麵前失了麵子，因為他曾經誇下海口，兒子家的電話他可以隨便用。
炎熱的夏天到了，衛星買了一個室外用的烤爐。這幾乎是美國人家家必備的。月月見了非常高興。鄔燕醃了一些豬肉，牛肉。衛星在超市買了碳，按照美國同事們的指點，開始烤肉。鄔燕做了兩個涼菜，到酒店買了六瓶啤酒，一家人在房子的後院享受了一頓野炊。
有酒有肉，冷尚民終於覺得美國還是不錯的。兩瓶啤酒下肚，他的話開始多了起來。趁著這個機會，鄔燕開始詢問自己幾年來存在心裏的疑團，婆婆究竟是生了什麽病不治而亡的。
自從跟冷衛星結婚之後，鄔燕為婆婆年僅53歲就去世感到惋惜。同時也擔心冷衛星是否遺傳了他母親的某種基因。那樣的話，作為妻子，她會對丈夫的身體狀況格外上心。但是幾次談起婆婆的死因，冷衛星都含糊其辭。這個問題大概公公應該可以回答。
於是，話題就由鄔燕逐漸引到了李素貞的死因上。冷尚民左手握著啤酒瓶子，右手捏著兩隻筷子，一邊喝酒吃肉，一邊說起了自己妻子當年的事情。
“我那天在外麵喝了點小酒，回家來就見她躺在地上，怎麽都叫不醒。後來請了朱少梅來看看，她也沒什麽主意。少梅幫我把衛星他媽扶到床上，一個勁兒的讓我帶她去醫院。我又沒車，怎麽帶她去醫院啊？再說，她做好的飯菜都擺在桌子上，我以為她不過是累了，睡睡覺就好了。沒想到幾個小時後她就七竅出血，沒氣兒了。臨死連個話也沒說，就在床上用手擺了兩根手指。“冷尚民笑眯眯的連說帶比劃，好像李素貞不是他的發妻，而是一個不相幹的人。
”她以前是不是有什麽病啊？去世後醫生是怎麽診斷的？“鄔燕急切地問道。
”哎呀，你沒見過衛星他媽，她能有什麽病啊？一天忙到晚，淨替外人瞎張羅。醫生最後說她是腦溢血，還說她常年高血壓。“
”高血壓需要藥物控製，好好休息。如果長期血壓不正常，會有導致腦溢血的可能。“鄔燕雖然是學中醫的，但是高血壓這種常見病她當然知道如何處理。
”她以前好像說過高血壓的事，我沒太注意。有幾次回家飯做好了沒吃，說是頭暈的厲害。你不知道，她就是那麽一個人，沒什麽文化，懂的事情也少。”冷尚民心不在焉地說到。
“那您沒照顧一下她嗎？她長期高血壓，暈的連飯都吃不下，居然還把飯給您做好了。衛星的母親可是太不容易了“鄔燕非常感歎。
”做個飯算什麽呀，我母親當年花了兩百塊大洋把她娶來，還不就是看她能做個家務？要不然的話，就她家那個窮，就她那個文化程度，怎麽可能嫁的進我們冷家？“冷尚民得意洋洋地說。
”哦，對了，你可不知道衛星回來奔喪時候的那個樣子，簡直別提多好笑了。一開始讓吃吃，讓睡睡，就像丟了通靈寶玉的怡紅公子似的。後來出殯，他一下子就開始發瘋，說什麽也不讓人家把他媽抬走。後來還是醫生給他打了一針才消停。衛星，你應該還記得吧？哎，人呢？“
說到這裏，鄔燕和冷尚民才發現，飯桌上隻剩下他們倆。月月和衛星都已經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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