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一百四十六）論嫁
1978年夏天，世界上第一個試管嬰兒Louise Brown（露易絲 布朗）在英國誕生。她的出生給世界各地有生育問題的夫婦帶來了希望。之後，中國也開始了這方麵的研究。冷尚蘭經過一番努力爭取，參加了北京醫學院第三附屬醫院（簡稱北醫三院）婦產科有關試管嬰兒的研究工作。
在北京婦產醫院做醫生的十幾年裏，冷尚蘭一直沒有停止學習。雖然沒念過研究生，但是她的基礎知識紮實，學習刻苦用心。北醫三院經過考察決定將冷醫生納入他們的試管嬰兒研究小組。
尚蘭的同事對她的離去都特別不舍，尤其是包頤麗，她的同事，二嫂，最要好的閨蜜。“尚蘭，你在婦產醫院也算是熬出頭了，在這裏你是主治醫師，權威人士，幹嘛非要自己找不自在，去挑戰一個新領域？是不是厭倦了門診的工作？”包頤麗對尚蘭的請求調動很不理解。
“頤麗，以你對我的了解應該知道我是一個隻要有一口氣就要折騰的人。我並不是厭倦了門診的工作，而是希望在其它方麵也有所發展。我們今後雖然不在一個醫院做事，但我們還是好朋友，你還是我的好二嫂啊。”
自從調到北醫三院，尚蘭和文華也搬了家。為了尚蘭的工作方便，北醫三院給她分了房子。這樣，謝文華每天上下班遠不如過去方便，但是他沒有怨言。他繼續婦產醫院食堂的工作也是考慮家庭的需要。
謝文華的廚藝高強，改革開放以後，他以前的師兄弟來邀請他一起出去開餐館。但是考慮到餐館工作晚上不能按時回家吃飯，謝文華謝絕了許多邀請，錯過了好多賺錢的機會。為了媳婦能夠安心做研究，他承擔了幾乎所有家務。
不同於北京婦產醫院，北醫三院的同事們對尚蘭和文華夫婦的故事一無所知。有些人在背後竊竊私語，一個堂堂知名女醫生，怎麽跟一個廚子結婚，生兒育女呢？時間久了，這種議論不可避免地傳到了他們夫妻耳朵裏。
聽到這些議論，謝文華有些泄氣。他主動回避和尚蘭一起出門。過去吃過晚飯二人會出去散步，周末如果有空，他們會一同去購物，串親戚，看電影。現在謝文華總是找各種理由缺席。沒過多久尚蘭就知道了丈夫的那點兒小心思。她也不做解釋，隻是不聽文華的各種借口，強拉他出去。以前夫妻還有一前一後走在路上的時候，如今尚蘭特意跟文華並排走在一起。
這一天，研究所裏的一位大學畢業不久的年輕女助理在午飯的時候跟尚蘭冒冒失失地扯到了她的婚姻：“冷老師，聽說您丈夫是位出身農民家庭的廚師。你們在學曆和家庭背景上有那麽大的差距，能有共同語言嗎？”
該來的終於來了，尚蘭不瘟不火，抿嘴一笑：“小王，你還沒結婚吧？要不要聽聽我這個過來人跟你講一講？”
小王馬上說：“好啊，好啊。我剛剛出校門不久，還沒有結婚。大家都說一定要門當戶對，學曆相當。”
“門當戶對，學曆相當是有道理的。但是天下的事哪兒有那麽絕對，尤其是感情。每個人的經曆不同，背景不同，看問題的出發點，為人處事的標準也會不同。但是感情是不受任何限製的。感情來了任何事，任何條例都擋不住。如果讓那些條條框框限製住，不顧感情，隻為結婚而結婚，隻為出嫁而出嫁，那才是悲哀。”
尚蘭的眼光穿過窗子上的玻璃，望向遠方：“當年我最困難的時候，老謝真心誠意地幫助了我和我的家人。嫁給他並不是為了報恩，也不是為了尋求一把能保護自己的大紅傘。我是真心看上了他。十幾年來，我們和睦相處，一起度過了艱難歲月。他的心是金子做的。如今風雨過去了，我並沒覺得每天跟他在一起很無聊，很沒話說。相反，我們有很多共同的話題，我們在很多事情上的看法出奇的一致。而且在有些事情上，我很依賴他的見解，他的意見。有他在，我就心安，有他在，我才能專注我的研究。對我來說，謝文華就是天下最適合我的伴侶。”
“沒接受過高等教育就一定沒文化嗎？那可不一定。出身名門，接受過教育的人就一定有教養嗎？那也不盡然。一切都有可能。看人不能隻看表麵現象。每一個人都是一個特例，不能一概而論。”
“的確，如果不是那個特殊的年代，我大概不會把擇偶的目光放在謝文華身上。可是一旦發現了他的可貴之處，一旦發現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我要是隻因為他出身低微，沒受過大學教育就離他而去，那豈不是太迂腐，太傻了？”
“你讀過簡.奧斯丁的小說《感情與理智》嗎？那是她的第一部小說。奧斯丁的《傲慢與偏見》很出名，她的第一部小說雖然筆法有些淩亂，但是哲理很深。比如那位風流倜儻，瀟灑英俊，可以將莎士比亞名句倒背如流的威洛比先生，與浪漫多情的瑪麗安是多麽般配啊。他們門當戶對，郎才女貌。但是最後瑪麗安還是倒在了表麵上木訥，不解風情的布蘭登上校懷裏。說到底，威洛比先生輸在了哪裏？還不是人品！“
“如今不少女青年勵誌做居裏夫人第二，於是她們在等待自己的居裏先生出現。難道女子就一定應該嫁給比自己學曆高的男子才算是美滿婚姻嗎？”
“再說，生活是柴米油鹽，是生兒育女。就算居裏和居裏夫人，他們回到家還在討論化學和放射性元素嗎？那樣的生活就是有共同語言，就是非常幸福的嗎？謝文華雖然是顛炒勺的，我並沒覺得跟他沒有共同語言。如果大家覺得我跟一個廚房的大師傅生活在一起很俗，那我就是一個俗人吧，我不在乎。”
尚蘭的話讓小王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好不尷尬。這個時候小王才感到自己的冒失和無理。
冷尚蘭倒是挺高興的，借著小王，她等於是向所有在背後對她的婚姻指指點點的人宣布，少來關心我家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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