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緯30°以北》上篇3

來源: RogerWho 2019-04-26 14:02:02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8903 bytes)

薩曼莎到伯克利的第一天,她赤著腳,走遍了大街小巷,聽到滿街叫賣毒品,看到四處綠樹花香。她覺得,她到了人人愛人,夜不閉戶的人間樂土。她沒法想象,天下還有哪裏比伯克利好?她參加了一場搖滾歌手簡妮絲·喬普寧主唱的吸毒音樂會。簡妮絲的表演狂野,聽眾的配合狂野,她被兩個男生推到舞台,推到簡妮絲身邊。簡妮絲歇斯底裏般的尖叫久久盤桓在她的耳際。

薩曼莎心裏說,伯克利,我來了!

她參加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學潮,保衛學生和市民改建的“人民公園”。警察和高速公路警察趁著夜色,一舉搗毀“違章所建”。第二天,近兩千名學生出來抗議,增援過來的警察手持木棍,毫不留情地驅趕抗議者,一個路人被冷槍打死。警察裏有越戰退伍軍人,他們對大學生非常反感。薩曼莎差點被木棍擊中,慌亂中摔倒在地,膝蓋摔破,流了不少血。

當天晚上,近三千名國民警備隊開入,實行宵禁。她通宵未睡,參加一個又一個學生會議,商討對策。她做的一件事,是頭戴圍巾,給警備隊員送檸檬汁,裏麵兌了迷幻藥,要不站在他們麵前,百般淩辱他們。她覺得身處曆史的旋流中,正在參與創造曆史。同時,她由衷地感到害怕,感到政府與她無關,政府會毫不猶豫殺害年輕人。

她結識了一批高年級的學生領袖,並和其中兩個發生性關係。經曆並不美好。一個出口成章,語不驚人死不休,可惜嚴重不注意身體衛生,難聞的體味差點使她休克;另一個跟希臘兄弟會的室友在地下室研究迷幻藥,吸食過量,無法進入她的身體。

第一個暑假,她對家裏說要參加當地的社會實踐,實際上,她經人介紹,準備走訪位於科羅拉多山區的一所公社。創始人是一對夫妻,男的曾經是大學教師,女的出身豪門。他們決定拋棄資本主義的一切,深入山區,自食其力,與同仁創造人人平等的烏托邦式的家園。

聽人指點,她攜帶簡單行囊,藏好護身刀,與幾個同好會合搭便車先到洛杉磯,然後,單人走科羅拉多。有個路段,捎帶他的司機三十出頭,屬於“過三十不值得信任”的年齡,濃厚的南方口音,鼻子起老繭,雙眼凸出—後來,她知道那是吸毒的表征。他為逃越戰的兵役,一直在路上遊蕩。他們探討重大的人生話題,聽排名前二十的流行歌,聽得次數太多,她厭惡得幾次想跳車。

出了加州,車拋錨,他們被迫夜宿汽車旅館。他們先吃飯,她貢獻了一塊美金的飯錢。旅館屬於最便宜的那種,一夜$7.99,房門和衛生間的門都關不攏,她衝涼的時候,覺得那個男人貓在門外,隨時會衝進來。她忘了她的護身刀,甚至希望他破門而入,貢獻出自己的身體。

他們做了愛,對,做愛。她沒有服避孕丸,附近沒有買保險套的地方。她開始戰戰兢兢,放縱的後果是什麽,她一清二楚。不一會兒,她在性愛中失去了自我,對所謂的後果一點兒也不在乎。他溫柔有力,她差一點想放棄公社,幹脆跟他走遍天涯。那個男人勸她走,說他可能最終屈服,向當局低頭,說不定會戰死在越南。

她和幾個年輕人從不同方向同一天抵達公社,天已將晚。公社沒有電,照明用油燈。野外忙碌的社員聽鼓聲收工,齊聚倉庫式的公共場所吃飯,供應的是糙米和黑豆。她萬般艱難地吞咽著。一個瘦高個的小夥子是法國駐聯合國外交官的兒子,一副娃娃臉,也吃不慣,拚命做怪臉。

一個赤身裸體的小男孩當他們的麵玩小雞雞,她問是誰的孩子,旁人答,公社的孩子。那他的名字呢?叫“山丘”。這裏的人都有外號,取之於自然,比如山丘,比如晨露,比如毋忘我。公路邊的小山,被叫做奶頭山。

飯後,薩曼莎被告知到池塘洗澡,想方便的話就近解決。她跳進池塘,發現裏麵已經有數人,一概裸體。她發窘,藏入水中,他們善意地笑著。他們走後,她匆匆洗過,穿上自己的衣服,室外的溫度不高,她的牙齒上下碰撞。

月色下,一派悠然的田園風光。女人們穿圍兜工作服,不帶乳罩,露出半邊乳房,圍在一起閑聊做手工。男人們一色長發,大胡子,沙漠靴,有的還扛槍。他們抽煙鬥彈吉他吹口琴,高談哲學,高談下一個“大項目”的遠景。

法國外交官的兒子纏著她,說法國的學生們也在鬧學潮,比美國的學生激烈得多,暴力得多。據他觀察,公社女人的角色跟傳統本質一致,隻是貌似反叛,屬於偽女權主義者。

她不高興這麽匆忙和粗暴的結論,不客氣地說,你是不是太自以為是?

他說,這是事實。我敢打賭,她們曾經非常認真地跟人爭論,爭論女人有沒有權力,如果有,如何運用這些個權力,可是,爭到最後,還是跟男人上床,起床為男人做事生孩子。她們離不開男人。怎麽可以說是女權主義者呢?

薩曼莎不同意,卻無法反駁。

他說,我對女性有負罪感。

她帶敵意地說,非常深重。

他說,我沒事就在紐約街頭逛,看到長得好看一點的女性就浮想聯翩,跟她在公寓裏的每個角落做愛,包括浴室、門前台階、逃生樓梯。

她說,你的腦袋髒得可以。

他點頭,說,我到這兒,是想把腦袋掏幹淨一點。還有,我會催眠,見到女孩就練習,你還別說,基本上沒遭遇過拒絕。你要不要來一個?

她使勁搖頭。

倉庫用六根大木柱架起二樓,踩木梯上去。晚上,幾個年輕的客人睡上麵。倉庫的門不配鎖,不時開關,吱嘎作響。半夜,她被呻吟聲驚醒。她可以隱約看到下麵的動靜。男女主人和第二個女人睡在一起,他們正在三人行。那個女人,晚飯時見過,小個子,豐滿有力。

一會兒,鋪了幹草的地板“啪啪”作響。外交官的兒子爬過來。他們四目對視。他抱住她,她的手抓住了他的命根。他們盡量不整出聲響,她清醒地知道,上下樓的其他人都聽得出動靜。

夜無聲。夜聲在四處飄蕩。過後,她久久不能入睡。

她賴在床上,不好意思下樓,直到女主人喚她吃早飯。仍然是糙米和黑豆,加上一小碗說不出名頭的綠湯。女主人正在用打來的水洗碗,一身大紅裙子,裏麵沒帶胸罩,乳頭清晰可見。她衝薩曼莎笑笑,說,睡得可好?薩曼莎說,非常好。

她又笑笑,頭衝門邊的一個咖啡罐點點。薩曼莎不明白意思。她說,你的介紹人沒預先講過嗎?那是捐款罐,每個新來的人都要捐,多少不拘。

薩曼莎摸摸口袋,她本來就不富裕,剩下的錢不到三十塊美金。她捐出一半。

女主人說,我們所有的家當都靠它,每一分錢都有分量。

不一會兒,一對老人來訪,訪的就是昨晚和男女主人三人行的小個子女人,名叫辛迪。

辛迪把昨天衝薩曼莎露小雞雞的男孩 “山丘”叫來,要他喊外公外婆。山丘不叫。外婆小心地說,他不會是那個……? 辛迪斷然地說,他不是,他不是癡呆,怕生而已。外婆問,不是說他五歲嗎?這麽小的個子,我看不到三歲。辛迪吼道,孩子是我自己接生的,怎麽,不信?信不信拉倒,你說三歲就三歲,你說他是野孩子就是野孩子。

女主人留兩個老人一起用中飯。外公仍然黑著臉,仍然一言不發。外婆吃了幾口,一勁抹眼淚。

老人走後,辛迪狠狠地說,該死的資本主義分子,你們在資本主義的地獄爛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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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跟帖: 

有趣深刻的話題。認識一個類似薩曼莎的,理想與現實交鋒的慘烈,一言難盡。 -雪伊- 給 雪伊 發送悄悄話 雪伊 的博客首頁 (101 bytes) () 04/26/2019 postreply 14:52:31

有人一輩子走不出來那種跌宕起伏的生活。 -RogerWho- 給 RogerWho 發送悄悄話 RogerWho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26/2019 postreply 18:02:48

想起阿甘正傳裏的Jenny. -MYTA- 給 MYTA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4/26/2019 postreply 15:42:28

對,有些像。那個演員後來飾演“紙牌屋”中的女強人,屬於本色演出。 -RogerWho- 給 RogerWho 發送悄悄話 RogerWho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26/2019 postreply 18: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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