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 (一百二十)隨心
奎雲回家的第二天,女兒尚蘭帶著兩歲多的女兒謝小嬋來看母親。第一次見外孫女,奎雲高興的喜極而泣。小姑娘圓圓潤潤的,說話甜甜的非常招人喜歡。奎雲第一次做外祖母,心裏的喜悅毫不掩飾地掛在了臉上。
見了麵,尚蘭讓謝文華帶著孩子出去玩兒,怕吵著年邁的母親。她給母親端來了一盞香噴噴的茉莉花茶,又拿來了一盤酥皮點心:“您嚐嚐這稻香村的點心,模樣還算周正,隻是味道差了許多。這已經不錯了,現在大街上賣的燒餅裏不知道摻了多少棒子麵。如今國家的經濟真是罐裏養王八,越長越抽抽!”
“少說些沒用的吧,有吃的就不錯了。在鄉下這幾年,除了過年,很少見葷腥。糧食,青菜倒是比城裏新鮮的多。農民真是不易啊,每天土裏刨食,打下來的糧食有三成要交公糧。房前屋後種點菜也算是資本主義尾巴。養頭豬,養幾隻雞也不行。村幹部們睜一眼閉一眼,到了公社來視察的時候,趕緊告訴社員把家養的東西藏起來,別讓幹部們看見。隊裏的飼養場沒什麽東西喂豬,那豬瘦的,走道兒都得有人扶著。”奎雲感慨地說。
“媽,告訴您一件高興的事兒。我二哥和包頤麗好上了,已經來往了兩年多了!”
“哪個包頤麗?”奎雲一時想不起來了。
“就是那個以前常來吃飯的小包啊。我的大學同學,後來一起分到婦產醫院的那個。”
“哦,是她啊。那可是個好人。比邱婉怡強不知道多少倍。老二還有這麽好的造化,真不容易。”奎雲感慨地說。“既然已經來往兩年多了,尚生也調回北京了,還慎著幹什麽,趕緊結婚吧。小包也不小了,趁著年輕還能生個一男半女的。”
“您倒是想的長遠。”尚蘭抿著嘴笑了。她回身給母親續了茶,接著說道:“要是這麽簡單就好了。那個邱婉怡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二哥一回來就被她又纏上了!”
“我的天哪,她把老二害的還不夠嗎?當初不是她,老二不致於受那麽多罪,她愛找誰找誰去吧,別再禍害老二了。”
“她手裏不是還有平平嗎?拿著孩子說事兒唄。這人真夠沒勁的。”尚蘭說起來就氣不打一處來。
此時的邱婉怡跟冷尚生正在中山公園的來今雨軒喝茶。她殷勤地給尚生斟了一杯茶,又撿了一個包子放在尚生麵前的小盤裏:”嚐嚐,上好的西湖龍井。這包子可是這家的招牌點心,豬肉梅菜餡。“
尚生對前妻的殷勤很不習慣:”你不是說有事商量嗎?到底是什麽事兒?“
”還不是平平的事。這孩子現在越來越少言寡語,據說在工作單位也不積極要求上進。你還是多跟她接觸一下,花些時間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孩子初中畢業就堅決要求下鄉了,其實作為獨生子女,她是可以留城的。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病退的辦法把她調回北京。她如今在街道小工廠工作,情緒一直很低沉。“
冷尚生自然聽出了前妻的弦外之音。自從他回到了研究所,邱婉怡就對他熱情有加。他搞不清這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今天邱婉怡提出來中山公園,說是有要緊的事商量,他也想弄弄清楚前妻到底要幹什麽。
原來,冷尚生被調回原單位的消息傳來後,有好事者早早就告訴了邱婉怡。而且冷尚生有了相好的一事自然也一並傳到了她的耳朵裏。這使邱婉怡有些著慌。
自從跟冷尚生離婚後,邱婉怡躲過了被揪出來批鬥的劫難。那時她不過四十出頭,打算再嫁是必然的。但是找個合適的嫁出去談何容易。年輕有為的看不上她這半老徐娘。年紀大的基本上都有家小,為了她停妻再娶的可能不是沒有,但是難上加難。有個軍代表對她有意,不要說二人私會,就是去軍代表的辦公室對她來說都是煎熬。軍代表是個山東大老粗。滿嘴死蔥爛蒜的味道不說,來不來就把一雙球鞋脫下來盤著腿坐在椅子上,那個腳丫子的味道簡直是逆風臭十裏。這樣的人怎麽能夠生活在一起呢?
1972年以後,婉怡的母親,哥哥輾轉找到了她。哥哥來了北京一次,帶來了母親的關懷和大疊的英鎊。看來時局是要發生變化了。對於冷尚生,邱婉怡還是比較滿意的。身材相貌自不必說,學問教養也是同行中的尖子,脾氣秉性也是無可挑剔的。唯一讓她擔心的是他頭上那頂“反革命”的帽子。婉怡並不打算早早跟尚生複婚,但是也不能讓他跟那個姓包的結婚。他們如果真的結了婚,今後就算冷尚生被平反,也沒她邱婉怡什麽事了。眼下,得用平平把他穩住。他跟姓包的盡管可以拉拉扯扯,但是結婚是萬萬不可以的。
但是如今的冷尚生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可以讓邱婉怡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男人了。經過了這六年多的磨難,他終於知道什麽是最寶貴的。“我會跟平平好好談談的。她也不小了,二十歲的人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了。”
這之後,冷尚生跟女兒冷平平見了幾次麵。女兒確實非常低沉,與幾年前在北京火車站追著火車狂奔的小女孩完全不同了。她直接了當地告訴父親,她不同意父親再婚。
對於冷尚生能回北京繼續他喜愛的工作,包頤麗由衷地為他高興。雖然她從來沒給尚生任何壓力,每次見麵都是溫文爾雅,以朋友的態度相見,越是這樣尚生就更覺得頤麗的難能可貴。他多麽希望能執其手,與其偕老。但是女兒的感受他也不能不顧及。兩難之下,他來到妹妹尚蘭的家,跟妹夫喝起了悶酒。
尚蘭一看就知道他發的是什麽愁:”二哥,不是我說你。瞧你這優柔寡斷,沒出息的勁兒!人家頤麗當初可是什麽都沒圖你。如今你回來了,總得給人家一個交代吧?“
“哎喲,我的妹子。我怎麽可能不知道呢?依了我的心願,早就把頤麗娶回家了。邱婉怡找我談過了,平平也說她不願意。”尚生皺著眉頭說道。
“我就知道是邱婉怡搗的鬼。她現在不想要你是不知道你的問題要不要緊,但是她也不想放了你。難得你看不出來嗎?哪個孩子想要後媽?邱婉怡這個壞女人指不定跟平平怎麽說的呢。孩子都二十歲了,過幾年就出嫁有自己的生活了。你為了孩子放棄了自己的真心值得嗎?二哥,你就不能隨著你自己的心意,過一回自己的生活嗎?”
聽了妹妹的話,冷尚生捏著酒盅愣在了那裏。是啊,自己為什麽不能隨自己的心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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