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獨上西樓(一百一十九)返京
在韓家莊住了三年的奎雲雖然生活充實,村裏的鄉親們對她也很好,但是她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自己的家。1972年底,從兒女的來信中聽說國家的政策放寬了,奎雲給民警小韓寫信,打聽了一下回北京的可能性。
當年奎雲下鄉的時候,小韓多了一個心眼兒。他把奎雲的戶口臨時掛了起來。如今奎雲回北京,隻要將戶口重新激活就可以了。否則,簽戶口入京比登天還難。但是激活戶口的具體手續還是要一步步地辦。從1972年底到1973年的初夏,奎雲的戶口問題終於落實了,她可以回城了。
聽說冷大媽要走,村裏的鄉親們都戀戀不舍,尤其是小韓的女兒。這姑娘跟奎雲很親,她有好長一段時間跟著奎雲住在西廂房裏。奎雲教會了她許多學校裏學不到的東西,比如為人處事,舉止言談,古文詩詞,繪畫刺繡。平日裏,更是跟奎雲學了一口地道的北京腔。如今冷奶奶要走了,她特別傷心:“奶奶,您這一走就不會再回來了。這輩子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您,看來我們的緣分太淺了。”話一出口,成串的淚珠紛紛落了下來。
“傻孩子,千萬別這麽說。你今後的路還長呢,誰說的清今後你我是不是還會住在一個屋簷下?人生漫漫,有些事情是任何人都無法預測的。好好學習,好好念書。隻有自己學到的東西才是自己的,別人想拿也拿不去的。”
奎雲取出自己的梳子,鏡子,擦臉的蛤蜊油送給小姑娘。她自己心裏也是酸酸的,三年多來的相處,她很喜愛這個懂事的農家女。
臨走前,奎雲去大隊長,村支部書記家道了謝。對他們這些年的關心和照顧表示了由衷的感激。村幹部們對奎雲的離去很惋惜。有了奎雲,他們已經好幾年不必為隊裏的記賬操心。有了奎雲,村裏的孩子們有了不用出村口就可以讀書的機會。
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奎雲的孫子冷衛星從邯鄲來接奶奶回去。奎雲將自己的被褥,生活用品收拾好,跟房東告了別,向村口走去。
村口的大樹下是當年來的時候奎雲和兒媳素貞吃二毛燒雞的地方。那個時候,奎雲以為自己這把老骨頭一定會交代在這個小村莊裏。沒想到,今天居然走了出去。更讓她沒想到的是,一大群鄉親在大樹下等著送她一程。鄉親們有的?著裝滿雞蛋的籃子,有的提著一隻綁了腿腳的大母雞。大家上來拉住奎雲,不是感謝她給自家孩子看過病就是幫自家搞清了工分。許多事情奎雲自己早就忘記了,但是鄉親們都記得清清楚楚。此時的奎雲,眼前蒙著一層薄霧,那是她激動的眼淚。這三年多,她不能下地幹活,實際上是搶了村裏鄉親們的口糧。是他們養活了自己,使自己在這亂世裏有了躲避的一方淨土。自己不過是盡了一點點微薄之力,鄉親們居然記得這般清楚。
長途車來了,衛星攙著奶奶上了車。鄉親們將奎雲的行李,雞蛋,母雞都送上了車。大家揮手道別,一直看著汽車絕塵而去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看到李素貞分到的新房子,奎雲自然為他們高興。她將自己的被褥留給了孫子冷衛星。去礦上見了長子冷尚民後,奎雲登上了火車,回到了闊別多年的老家北京。
老二冷尚生到北京火車站接回了母親。看到年逾古稀的母親神色自若,身體強健,尚生自然有說不出的高興。進了家門,奎雲為張媽一家占去的四間房子黯然。但是看到兩個孫子都很健康,而且舉止穩重,也就暫時將那些不愉快放在了一邊。
尚生給母親沏了一杯茶,遞了上去:“媽,您喝茶。”
“好久沒喝到這麽正宗的茉莉花茶了。這是張一元的還是元長厚的?”奎雲抿了一口茶問道。
“這是元長厚茶葉店的高末。如今哪兒還有那麽多的閑錢買正經的茶葉啊。能喝著茶葉末已經不錯了。”尚生感慨地說到。
奎雲自然知道老二的意思。回家來當然是好事,但是從今往後自己的嚼穀可從哪裏來呢?房租沒有了,手裏留的那點兒錢肯定是不能維持到自己上西天的。哎,看來今後是要靠兒女過日子了。
自從1921年奎雲做成了第一單房纖的買賣,除了八年抗日,她一直有自己的收入。特別是1949年後,丈夫冷清泉失去了工作,一大家子人都靠她養活。她不僅給家人提供了衣食住行,還供三個孩子念完大學。一生辛勞換來的財富在一夕之間化為烏有,如今她要手背向下接兒女們的錢才能活下去,個中的滋味隻有她自己知道。
版權歸蝸牛湖畔所有,未經本人允許,不得轉發。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