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朱退休不久把伊利諾伊州的自住房和太太繼承的房子賣掉了。 兩套公寓仍留給克裏斯和埃裏克住。一年後他們把DC的”糖耗子“也買了, 基本賺回了成本。然後他們搬去了佛羅裏達Fort Lauderdale 的公寓居住。兩年前他又在意大利南部買了個獨立別墅。 目前他們每年夏天去意大利住三個月, 其它時間在佛羅裏達安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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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羅琳開門一看,自家門前雪地踩出兩行腳印。 朱早已出門給鄰居鏟雪去了,正在緩慢地向自家方向進軍。 卡羅琳高聲跟鄰居說, “那是我家的豬(朱)。”
朱退休了,傑克陪他默默地走出辦公樓。 正值政府停擺反省,辦公樓裏靜靜的, 傑克心裏空蕩蕩的。朱八年前加入聯邦鐵路署, 之前在芝加哥都市鐵路公司工作37年, 做高管20多年。 他從M公司退休到華盛頓工作, 有點類似“補差”。他比傑克晚幾個月加盟聯邦, 二人同在一個處供職。後來處長退休, 傑克接任, 朱成了傑克的最忠實, 最能幹的雇員。
朱身高1.9米, 不太注重儀容儀表, 說話嗓門很大。 幾十年基層工作經曆基本把他磨練成了紅脖子。 他經常自豪地戲稱自己是鄉巴佬(Hillbilly)。 他為人熱情豪爽。不管在哪兒見到人, 總是臉上掛著笑,撇著大嘴跟人家打招呼,“Hello, there. How're ye doing?” 你若看過電影《鱷魚鄧迪 - Crocodile Dundee》,朱的性格和電影主角鄧迪很接近。 一旦和你略熟, 他會有講不完的故事。 打完招呼, 他總會說, “呃, 我給你說過嗎? 我小時候曾贏過嬰兒選美比賽耶。” 他長得確實是一表人才,高個子,藍眼睛,五官端正。 年輕時身材也很好。 顏值不低於格裏高利·派克。 加入F署時, 他已近花甲之年, 船體中部常年裝載各類穀物,肉類,及酒精產品等散貨,船舷有點外脹。 頭發和胡須也已花白。 可能連“半老徐爺”都不夠格了。 或許可以說是葉黃的蒜苗,辣味不減。 他經常調侃說, “你別看我長得像25, 我其實隻有19歲。 ” 是阿,你若是管視角,看不見他的臉,以他老小孩的個性就是永遠長不大的19歲。 他來自伊利諾州一個人口七萬, 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市迪凱特(Decatur)。在鐵路署工作八年,他幾乎讓所有人都知道了迪凱特。他自編的迪凱特廣告詞, “世界大豆之都; 很自豪有美麗的大草原; 曾有世界上最長的封閉式傳送帶; 芝加哥熊(橄欖球隊)的起源地 …“。
剛進鐵路署時,當時的處長和上下級關係不太融洽, 人事流動頻繁。 處長有點焦頭爛額。 朱和傑克加盟後,穩住了陣腳。他們一直配合默契,私人關係也很密切。 後來又招聘兩位職員, 也長期呆了下來。
朱雖然外表粗線條, 自稱鄉巴佬,但有紳士胸懷, 菩薩心腸。 他非常聰明,勤奮和敬業。他任多個專業委員會的主席或成員。 因直爽誠實,在行業界人緣特好, 威望很高。 他是注冊土木工程師,加上幾十年實踐經驗,早已是萬能維修工。自己的房子什麽都可自己做。 從地基到屋頂,從水電到暖通空調係統,從房屋建築到安檢等樣樣皆通。 一身本事加上一顆愛心,他到處給親戚,朋友,同事,鄰居,教會幫忙。 他無數次給朋友和同事免費檢查房屋。 他檢查得比銀行雇用的檢查員仔細和全麵, 而且更專業。 他去的教會(紐約大道長老會)是很古老的教會。 很多名人包括林肯總統都曾在那裏敬拜。 朱不是名人, 但也是高級白領。 他自願擔當起教堂的維修工作。 一次教堂化糞池的汙水泵出故障, 他不顧髒臭, 把泵從汙水池裏拖出來修理。 其他人要幫忙, 他說這裏臭氣熏天, 你們還是躲遠點。
最令人敬佩的是朱和太太羅琳做寄養父母為孤兒,殘疾兒童和智障兒童的無私奉獻。 朱和羅琳屬中上層家庭。 羅琳比朱大五歲,八年前陪朱來DC時已正式退休。 按他們的收入水平早該是無債一身輕。 二人退休金足以保證他們生活得很舒適。 當時朱曾打算去做全職義務牧師,繼續他在猶他州印第安社區經營多年的義務扶貧和教育善事。後來決定進聯邦政府服役幾年,主要原因是他們的三個養子。 三個孩子開始都是寄養兒童, 後來被朱夫婦領養。
兒童寄養體製很多西方國家都有。 寄養和領養有很大區別。 領養的孩子一般都要經過體檢和智力鑒定以保證孩子肢體和智力健康。 領養可跨州或跨國。 最關鍵的是,領養的孩子在法律上和親生子女一樣,他們的生活,教育,醫療保險都由領養父母負責。 寄養則是麵對本土有需求孩子。 一般是孤兒,棄兒。 多數身體, 心理或智力有問題。 有些是父母不務正業,無能力撫養或被剝奪監護權。 還有很多是母親酗酒,吸毒,或淫亂。 有的甚至不知道父親是誰。 不論什麽情況,寄養從理論上講是臨時的。 生父母如果重新獲得政府兒童與家庭服務部(DCFS)認可的撫養資格,可將孩子隨時領回。 寄養處所可以是政府辦的兒童收容院(或醫院), 或寄養家庭。 去寄養家庭孩子由DCFS提供醫療保險和一定的生活資助。 寄養父母接受DCFS及兒童保護組織的審核, 檢查和監督。
做為寄養父母(Foster Parents),朱和卡羅琳收養過七八個孩子。 都有一定程度的生理或心理“問題”。 後來逐個交還給他們的親生父母或兒童收容院。 這三個男孩子,夫婦二人覺得他們的親生父母沒法把他們培養成人。 所以沒有送走。 與其長期寄養,他們決定將三個孩子領養。領養有這些“特殊需要”的孩子,需要有極大的勇氣和至高無上的愛心。
老大瑞奇6歲被他們收養。 三年後被他們正式領養。母親酗酒, 當時隨母親和她男友居住。瑞奇不知是被打的還是摔的,大腦受創傷性損傷, 有認知缺陷及輕度精神分裂症, 症狀隨年齡增長逐漸明顯。六歲時他被遺棄給DCFS,有緣寄養到朱家。 他是朱三個兒子中最令人頭疼的一個。 他脾氣暴躁,焦慮,多動, 在學校總是招惹事非。長大後在家開始打養母羅琳。 朱人高馬大,能鎮住幾個兒子。 羅琳身高隻有1.5米。 雖然一瞪眼也顯得蠻凶,有“認知缺陷“兒子可不怕她。 為此,朱至少兩次叫警察, 讓監獄短暫“收養”瑞奇。 瑞奇上中學到高中畢業那幾年,朱經常故意下班很晚。 不願意回家聽到關於瑞奇的煩惱事。 不過真辛苦了羅琳。 為此朱很感激太太。
瑞奇勉強讀完高中,後來參軍, 有過一段不成功的婚姻。 他的妻子每月把他那點軍人工資榨得一幹二淨。 他們有一個兒子, 但朱夫婦有叫充分裏路由推斷那孩子不是瑞奇的。 後來瑞奇退役, 因服役期不夠, 沒資格享受任何軍人退休金或醫保。 妻子帶孩子離他而去。 瑞奇後來和帶著四個孩子的柬埔寨裔結婚。夫妻都屬低薪階層。他們又生了個孩子, 瑞奇目前在家照顧孩子。朱經常接濟他們。
老二克裏斯和老三埃裏克同出一母,是四個孩子中的老大和老小。 中間兩個被另一家庭庭收養。 他們的母親佩吉嚴重酗酒, 父親無能力也無愛心。 他們對孩子隻生不養。 被兒童保護組織剝奪監護權。 因為佩吉懷孕時嚴重酗酒,四個孩子都有點“認知缺陷”。 後來DCFS曾將克裏斯送還給他生母佩吉撫養。但佩吉樂得四個孩子由別人撫養, 表示不想再要克裏斯。 孩子的父親壓根沒想要任何孩子。 個案兒童工作者花很大精力監督和幫助佩吉, 努力培養她的親子能力和家庭觀念。 一切都是白費。 她屢屢將克裏斯丟在家裏好幾天不見人。 朱和羅琳請律師跟DCFS打官司, 要把克裏斯接回。 馬拉鬆官司一拖就是兩年。官司贏了, 但朱夫婦卻花了一大筆官司費。
他們去DCFS接克裏斯回家時, 克裏斯遠遠朝卡羅琳跑過來。 卡羅琳迎上去一把將克裏斯抱起。 克裏斯緊緊摟住她的脖子, 二人一起痛哭。 在場的DCFS工作人員邊流淚, 邊鼓掌慶賀。克裏斯畢竟不算是很正常孩子。 見弟弟埃裏克聖誕節得到很多禮物, 他很嫉妒, 並記恨於弟弟。曾有一次將弟弟按在水裏險些淹死, 辛虧朱及時發現阻止。 他們兄弟成年後關係還很融洽。朱夫婦領養克裏斯和埃裏克也頗費周折。 由於各種原因(與領養他們另兩個兄妹的家庭有關), 他們辦理領養手續花了很長時間。他們的醫保很好,保險公司擔負了幾個兒子數以百萬計的醫療費。 也慶幸朱的經濟條件較好, 每月保險公司不報藥費就兩三千元。
克裏斯和埃裏克的母親佩吉十幾年前在一酒店外麵的被流彈擊中身亡。 當時身上無任何證件。 死後三天警察才通知到她的母親, 朱一家才得到信息。 克裏斯在某種程度上略有解脫感。 他比較關心她的生母, 現在不用惦記了。 另外,他親自經曆和目睹生母酗酒帶來的嚴重後果, 所以他長大後滴酒不沾。 現在兄弟倆都已過而立之年,但和“而立”相去甚遠。 他們仍屬於不能完全自立者,可以領取政府福利。 但福利不足以維持他們的正常生活。 他們也打些零工補充。朱和太太在芝加哥有兩套公寓, 讓克裏斯和埃裏克住。朱夫婦除每月替他們還貸款外, 還幫他們養車,買保險等。
朱能侃能吃。就像他眼裏沒壞人, 他嘴裏沒有不好吃的東西。 有時水果或小吃掉在地上, 他撿起來就向嘴裏扔。 別人取笑他, 他則說眼不見為淨。 他一人能吃三個人的飯。 他妹夫比較富裕, 在新墨西哥州的一個山頂上購置了幾十公頃地,建了個豪宅。 朱去妹妹家做客,一頓暴食暴飲後, 開玩笑讓妹夫領養他。 他到傑克家做客, 大讚傑克太太做飯好吃。 又開玩笑讓傑克領養他。 中國有句調侃成語“有錢就是爹”。 對朱來說成了“有飯就是爹”了。 他喜歡哭窮。 他若碰上乞丐,一通哭窮得“感動”得乞丐掏腰包接濟他。 一日他和太太卡羅琳走在街上, 有人向他討錢。 卡羅琳跟乞丐說,“今天算你運氣,朱還沒向你要錢呢!”
朱夫婦來DC後, 租了兩年公寓。鐵路署的前同事辭職做房地產, 說服朱賣掉芝加哥的房子, 在DC的東南區最便宜的小區(Congress Heights – Douglass)買了個“糖耗子”。 朱買的房子算是“正常價”。 但他投入幾萬元裝修。他說今後很長一段時間房價才有可能扳平。 了解DC的人都知道, DC東南區是首都最“經濟”的地區。 相伴的自然是學區差些,街道髒些,犯罪率高些, 居民收入低些, 居民工作差些等等。 不少居民主要經濟來源是社會福利。 朱夫婦進駐小區, 可算是汙水塘裏生出金鯉魚, 雞窩裏住進金鳳凰。 整個小區被他們升級了。 其一,他八成是小區曆史上第一個高級白領。 其二,朱很自豪的說他們是整條街唯一的白人家庭。朱聽他的中介說,雖然小區不 “高尚”, 但他那條街是最好的(和周圍比相對安全)。 無論如何, 朱不在乎。 他們沒有學齡孩子, 不用考慮學區。 要說治安不好,朱有“我是流氓我怕誰?”的英雄膽。 住一段時間後, 他們也體味到了“不方便”。 他一次出差趕一大早的飛機。 淩晨晨三四點鍾要出家門, 沒有任何公共交通,叫出租或Uber 沒人敢去拉他。 他那地方一般人白天開車都繞著走。 沒辦法隻好讓太太送他。 朱不把這當回事, 反而成了他故事書的小插曲。 以後出差盡量乘白天的飛機, 可以叫到出租車。 他們小區深更半夜經常有很多警車(一輛警車不敢貿然前往)閃著燈,鳴著警笛“光顧”, 或處理家暴,或緝毒,或捉拿罪犯。 朱很快就習以為常了。 他太太也跟鄰居一樣, 每每從窗子探頭看熱鬧。 一天, 朱剛上班就跑到傑克辦公室講還沒涼下來的奇聞 - 昨晚聽到一陣像爆竹聲,後來才知道是槍聲, 再後來才知道流彈穿透了隔壁鄰居的後牆,打進了屋裏, 幸好沒傷著人。 朱把這事當新聞講,根本沒有擔驚受怕的跡象。 傑克勸誡他,以後別讓太太從窗子探頭看熱鬧了,免得你老年守鰥。
朱的中介說得也算實話,他那條街除了常有青少年撬車偷東西,時常有人酗酒鬧事外,還沒有很“嚴重”的暴力事件。 朱極善交際,很快和周圍鄰居“打成一片”。 他的鄰居多是退休(或從未工作過的)中老年人。 其實他也是花甲老人, 並不比他那些非裔鄰居們年輕。 朱來後幾乎把左右十幾家的前後院承包了。 夏天周末除草總是連周圍十幾家草坪一起除。 經常周一上班給同事說,這周末除幾個草坪,或給Jay家修了圍牆, 或給Laura家砍了樹。 冬天鏟雪也是如此。 兩年前一個冬天的早晨,愛睡懶覺的卡羅琳起床開門一看,自家門前雪地踩出兩行腳印。 朱早已出門給鄰居鏟雪去了,正在緩慢地向自家方向進軍。 鄰居們站在前門打招呼。 卡羅琳高聲跟人家說, “那是我家的豬(朱)。” 朱上班的鐵路署有一位和他同名同姓的人, 但他幾乎是人人皆知這個朱。 有時傑克和其它部門的人聊天提及朱。 別人問起是哪個朱。 傑克會自豪告訴他們,“那是我們的朱”。
(注:以前發過的文章。 因近日登載“聯邦政府那些事”係列, 經常提到他。 加個短暫後記, 更新重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