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小說《黃裳元吉》第四十六章 皇恩
一二二三年底,丘處機一行人終於到了宣德朝元觀住了下來,看到丘處機安全的到了目的地,劉忠祿就及時的告別離開返回成吉思汗身邊。因為每次成吉思汗給丘處機的信中,會有單獨寫給劉忠祿的私人信件,心中的口氣都是嘮家常的般的問候。近身服侍過成吉思汗近二十年的劉忠祿,讀著來信似乎都可以感受到,成吉思汗在幹什麽,是睡午覺時候?是吃完飯?還是喝過茶。成吉思汗拉家常般的平淡話語,夾著父母對遊子碎碎念般的思念,釋放著一份濃厚的君臣之情。
這份情就是劉忠祿的精神軟肋,讓他努力的完成所有成吉思汗給自己的每一個任務。就像這次從花剌子模遙遠的西域出發,去山東萊州昊天觀請丘處機,然後再護送丘真人到了西域後,又送他歸來後再次返回西域。不說兩個往返一路上千山萬水的辛苦,就是這個任務前前後後完成,總共花費了他五年的時間,這個是一個人黃金的歲月啊。可是五年來劉忠祿哪怕風吹雨淋從來都是無怨無悔。不隻是劉忠祿,成吉思汗對每一個追隨他的人,可以坦誠的不限辭藻的關心,形成了天下最厲害的心魔武器,就如同是愛護信任和恩寵合成的地心引力,讓每一個人肝腦塗地心甘情願為他付出。
穿著深藍色道袍頭發梳了混元發髻的寶音,十五歲的她身高已經有一米六五了,欣長身材把道袍也穿出了仙味,可是今天她不顧形象的在公眾場合,當著丘處機和一眾師兄,和劉忠祿的同行使官阿裏鮮等人。寶音俊俏的臉上閃著淚花依依不舍的和劉忠祿告別。師徒自一二一九年一路從西域出來請丘處機後,似乎從沒有認真想過會有分離的一天,路上朝夕相處了幾乎四年的時間,寶音從一個童女到少女的重要階段,都有劉忠祿一路陪伴,兩個人感情比親父女還要親密。臨別前寶音一直送劉忠祿道寺院的門口,像個三歲鬧脾氣的孩子跟父親撒嬌耍賴,眼淚花花的拉著劉忠祿的馬韁繩不願意放手,“師父,師父,我舍不得你走。”
騎在五花駿馬上的劉忠祿五十多歲花白的雙鬢,風吹日曬黢黑臉上的皺紋溝壑更深了,他不忍心最後和寶音動粗,盡量的忍住淚水說,“寶音,你好好的,師父過幾年就來看你,或者你到時候,等我跟著大汗班師回和林了,你和丘真人請假到草原上看我。”
“嗚嗚,師父,我會回去看你的,但是我還是舍不得你走,”
站在朝元觀門口外麵的丘處機和一眾弟子看著寶音作妖,也不好勸說劉忠祿留下了,他是成吉思汗的近侍禦醫,離開成吉思汗快五年了,任務完成了自然要回到成吉思汗身邊。每次丘處機收到信的時候,都有成吉思汗寫給劉忠祿私人信件,丘處機注意到,每次劉忠祿讀過後都眼睛發潮的到一邊去平複情緒。
看到師父沒有發話,其他師兄爺不好說什麽,隻有李誌常知道丘處機留著寶音的秘密,師父是絕對不會說,寶音你可以跟著劉醫官回大漠。於是他主動大膽的站出來當壞人,用力的將寶音手中的韁繩解開,“師妹,不要難過,過幾年師兄一起陪你去看你師父。”
“嗚嗚,我舍不得師父,師父。”
劉忠祿趁著李誌常把馬韁繩遞給自己,他緊緊的抱住寶音的時候,一狠心的一夾馬肚子使勁的用馬鞭抽打馬屁股,策馬超宣德城門口方向跑去,跟著他後麵的是使官阿裏鮮等人。劉忠祿一路上聽見身後寶音使勁的哭喊,“師父,師父,”
直到聲音越來越遠的聽不見了,他老淚縱橫的也沒有顧得上擦拭,更不敢回頭。心中想養一個人比養個狗難纏多了,不知不覺間就血脈相連的,離開就像是心口挖了一塊肉的感覺。但是這種甜蜜的痛苦讓劉忠祿覺得後半生收養了寶音,是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事情,也是自己最大的福氣。
丘處機師徒來到宣德後,接連在德興和宣德的道觀場所,又做了幾場大型的齋醮法事,其中包含了對野狐嶺亡魂的齋醮法事。這些法事完後,已經學會了道教醮壇禮儀的寶音,在自己的臥室窗戶跟前擺了一個幽醮道場,麵對居庸關的方向在供桌上擺放供果點燃香燭和檀香,給父親耶律榮的亡靈認認真真的超度誦經,心中祈願父親大人的靈魂早日得到高升。計劃著等到了來年春天清明的時候,親自去居庸關拜祭父親大人的亡魂。
一二二四年初,丘處機收到了燕京行政府衙送來的正式月報,是當下一些時事情況的通報。一二二三年底和一二二四初果然是個不平凡的年,除了蒙古國國師木華黎去世外,金朝現在是第九位皇帝金哀宗即位,讀到這個哀字就讓丘處機覺得一股衰敗之氣。聽道觀裏來燒香的香客說,金九宗的母親還是漢人,並且金九宗這個人各方麵的資質風評不錯。同時西邊的西夏王朝也換了皇帝,不同於金朝是,金八宗是病死了,而西夏神宗是老皇帝沒有死,在一二二三年四月廢黜了主張聯金抗蒙的太子李德任,到了年底十二月禪位給另一個兒子李德旺。而同個時期南宋也是換了主人,南宋的宋寧宗去世了,衰敗的南宋朝和西夏的共同點是,南宋的宰相史彌遠和楊太後篡改遺詔,等於廢黜了太子,而改立沂王為皇帝,就是宋理宗。
蒙古這邊通報了燕京由木華黎的兒子孛魯繼承了劄刺爾部首領,稱國王的爵位和襲燕京封地,另一個兒子被封為東平王,是四大怯薛軍之一的首領。漢族的武裝首領投靠蒙古的大將史天倪兄弟駐守真定,張柔則駐守滿城,新招降的嚴實駐守東平,說明最近幾年木華黎的蒙古大軍在山西河北地區放棄了劫掠屠城的策略。
一二二四年的正月,宣德道觀的道士茶室內,中央有個超級大葫蘆狀的燒炭取暖的爐子,這個爐子還有管道送暖到窗戶旁邊的炕床。這是木華黎襲爵的兒子孛魯讓人專門定製了送過來的。成吉思汗已經下詔丘處機為國師,統領全國的道教。丘處機到宣德後住下後,他兩次傳旨給燕京的官員,“叫神仙好田地內愛住處住,愛願處即住……”。
意思就是丘處機想在那傳教都可以,並要當地官員保障相應的物資土地供應。
十五歲的寶音親眼看到了一個人得到帝王心的恩寵待遇是什麽水平,成吉思汗把燕京的天長觀賜給丘處機居住外。還要在原來金朝的禦花園修建萬壽宮賜給丘處機。由於此時的天長觀已經毀損,所以才讓丘處機不得不先住宣德道觀,等著來年開春了,修繕出來可以居住的屋舍後再搬進天長觀。
穿著一身淡藍色棉質道袍的丘處機看完了各地的消息匯報,輕輕的歎了了氣,眼神盯著爐膛的火焰沉默了許久。正和他坐在炕桌上下圍棋的愛徒李誌常,看著自己落子半天了丘處機也沒有反應,一抬頭看見丘處機盯著寶音,而穿著一身深色棉質道袍寶音在一邊專注的給他們烹茶倒水。李誌常看到丘處機又在憂心輕口歎氣,不由的勸慰,“師父,你應該感到了開心啊,從古至今,也隻有你居住的道觀稱為宮,還是皇帝禦花園改建的,這可是帝王的待遇啊,古今也就是您是千古第一人了,是名正言順的道教之王了。”
丘處機臉上一片陰雲飄過,“我接受這些隻是為了更好的普渡眾生,有了這些榮寵確實是可以救得了一時的難眾,可是我個人的修行也就到此了。”
寶音不解,“師父,不應該啊,救了大多數的人,不就是廣積了陰德了嗎?”
丘處機看的李誌常也點頭,為了教導李誌常就故意考寶音,“你說說水山蹇卦吧?”
“師父第幾爻?”
“你說呢,我的徒兒,你看師父遭遇用去年的蹇卦如何解啊?”
寶音揚起秀氣的腦袋,想了想,“師父我覺得都符合啊?”
“說來聽聽。”
“蹇卦,是利西南,利見大人,我們西去南下就是西南方向,去見成吉思汗,就是見到大人。”
“還有呢?”
“我們一路走往返,遇到各種險情,可是結果是好的啊,就如同蹇卦的六二爻說的,王臣蹇蹇,終無憂。現在回來中原就是往蹇來連,當位實也,大汗不是讓你主管天下道教,符合六四爻的王侯位,師兄不是說你是道教之王了嗎?現在成吉思汗給師父您下詔在各地興建道觀,就是上六爻,往蹇來碩,利見大人,以從貴也。”
李誌常看著寶音讚歎的對丘處機說,“師父,小師妹是那個神仙的凡身吧,嗬嗬。”
丘處機滿意的一捋胡須說,眼光在李誌常的喜悅的臉上一掃,說了個讓他們兩個猝不及防的考題,“你們倆都說的好,那麽你們講講為什麽,有了這些榮耀我反而不能成仙了?”
丘處機的話讓兩個徒兒張目結舌,沒有想到師父會問這麽不吉利的話,這不是讓他們兩個忤逆尊長嗎?看著寶音和李誌常都低下頭,丘處機臉色紅潤淡定的說,“你們兩個都是我看好的衣缽繼承人,誌常會繼承我麵子工程,寶音繼承我的裏子仙道,你們兩個不需要像外人那樣奉承虛迎我,我們師徒間是要保持一個真實的麵目說話。”
“是,師父。”
“我自修道開始是師從的王重陽,師父的教誨和理論我都是尊崇的,我在終南山為師父守孝三年,在孝道上我的德行對於師父都做到了。但是這不意味著對於師父建立的全真教的體係,徒弟的我就非要死板的遵從到底,我們都是學易道的,修道的行為都是要跟隨天時做出適當的調整。”
李誌常,“那師父,你也做了改變嗎?”
丘處機點頭,“對,我改變的還非常的大。”
李誌常撓著太陽穴的歪著頭,“師父你改變了?我們讀的道經,修煉的內容不都是王重陽祖師爺傳下來的嗎?”
丘處機深吸一口氣,“這些是一樣的,可是在社會活動上,我沒有跟隨祖師爺的方式。”
寶音沒有插話,她不知道丘處機表達的意思是不用遵照師長還是別有深意,果然丘處機說,“王重陽祖師爺,是全真教的發展前期,他不提倡廣泛的宣傳和舉行大量的道教儀式活動,而是招收心儀有道骨仙氣的弟子,傳授修仙的道術。其他的全真七子除了我之外,基本上是遵循了祖師爺的套路。但是我反向取舍,大肆的舉行各種齋醮儀式,吸引世間各種對全真教感興趣的人加入,不論是貧富,不論貴賤,所以全真教得到了全麵的發展。以至於芝麻開花節節高的,現在能夠統領天下的道教。”
李誌常理解的說,“我知道師父,你這樣做是為了濟世救民的情懷,不是為了自己的修行需要。”
丘處機本來想說,“你不知道,”但是看著李誌常的根氣也就這樣了,也拔苗助長不成。今天就是給寶音打預防針的,於是對寶音說,“好徒兒,你的意見,說說看師父為什麽反而不能成仙了?”
寶音想起來劉忠祿說過,凡事看破不說破,就看了李誌常一眼把話咽回去搖搖頭,丘處機明白一笑,“好徒兒,說吧,師兄他不會生你的氣。”
李誌常聽後,難道自己的答案不是師父心中的正確答案,於是就鼓勵寶音說,“師妹,你就說說看,我聽聽,我保證不生氣。”
“真的?”
“嗯,真的。”
寶音泯了一下嘴,提前打招呼,“不是我說的,是值年卦說的。”
李誌常,“值年卦?不就是艮卦,就是雙重山的意思,就是停止,這個可以說很多人啊,怎麽說是師父不能成仙了呢?”
寶音弱弱的說,“艮卦辭說,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就是說最後人隻能得到一樣東西。”
丘處機不住的點頭,李誌常不解,“對,這是一個修行卦,是立碑,立牌坊的卦,但是沒有說不能成仙啊?”
寶音小心的看著丘處機的眼神,“兼山就是雙重山,君子以思不出其位,敦艮,厚終。現在皇帝陛下賜與了師父兩座宮殿,就像是兩座大山的恩寵,隻要師父接受了不管是以什麽理由,反正到最後就是隻能帶走一樣東西。師父不能離開這兩個皇天重於泰山的厚賜,抓住了一個可以看得見的抓取,那麽看不見的抓取就抓不到了,那麽就等於放棄了個人得道成仙的機會。”
“說的太好了,師父沒有看錯你,等為師不在了,你師兄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你要及時的指正出來,你師兄不能夠翻臉。”丘處機疼愛的把寶音的身體摟住,看著李誌常樂嗬嗬的笑著。今天他就是給以後發展的危機解決埋下種子,那天教育李誌常放棄修仙胡思亂想遁世時候,提醒了他為什麽不給年輕一代埋下一個度過危機的種子呢?
李誌常雞叨米一樣的點頭,一臉和氣的當著師父保證,“我不會生氣的,都是為了全真教的發展嘛。”
這時候一臉寒氣的二師兄宋道安撩開門簾進來,“師父,我都安排好了,來給你匯報。”
丘處機坐在炕床上淡定的點頭,”好,你讓他們都進來,我和他們說說話。”
“是,”
說完後宋道安給門口的一個小道童說,“去把要出發的師兄們都找來。”
不一會十幾個丘處機的直係弟子就來到這個茶室,有的人挨著李誌常坐下,有的人圍著爐子烤火,寶音乖巧的給每個師兄倒茶問好。
丘處機看到人都齊了就布置任務和任命,“燕京行中書省尚書石抹鹹得卜,遵照成吉思汗的詔書邀請我主持天長觀,王誌謹,你就專門負責修繕天長觀的任務,那裏宮殿毀壞的厲害,那天陛下下詔修繕後叫太極宮。我立刻趕過去看過了,遍地瓦礫,荒草叢生,你選幾個人跟你去燕京馬上開始修繕工作,到了那裏就和府衙聯係,國王孛魯說他外出打仗離開,並已經知會了主事的官員,行中書省尚書石抹鹹得卜,所需要的物資都有他來調度。”
“是,師父。”
“宋道安,你就負責燕京城的萬壽宮的修繕工作吧,趙道堅不在了,你就是我的首席弟子,你去燕京城才能體現我們全真教感謝皇上恩賜的心意,不能慢待了。”
“是,師父。”
丘處機對全體弟子說,“國王孛魯說天長觀附近他又贈與我們數十傾的土地。河北,山東,陝西,山西,河南,蒙古國打下了來城池,官員都紛紛的捐獻了大量的土地給我們全真教,我教要趁熱打鐵的,在當地建立全真教觀。現在你們剩下的人兩兩一組,分頭到各地建立道觀,接受土地物資後,就趕快把道觀建立起來。”
“是,師父。”
“你們都是我的好徒弟,道觀建立後,你們願意就都是各地方道觀的負責人方丈,在現在的道徒中你們各選十個得力的道士,把每個道觀的監院主持人名單選報上來後,我批複後就可以由你們具體管理了。監院以下的人員由你們自己任命。道觀建好後要廣收道徒,發揚全真教。要遵循敬天安民,普渡眾生的理想。如果道觀建立後,你們不願意呆在別處回來燕京跟著我也行,現在燕京已經分別組成平等,靈寶,長生,明真,長春,消災,萬蓮,八個傳道組織,每個組織都有一百多人了,這裏也需要得力的人手。”
“是師父,謝謝師父。”
寶音看著此時的全真教領袖的丘處機仿佛就是成吉思汗皇帝陛下,他給師兄們分發各地的道觀,多麽像成吉思汗給他的四個兒子,四個猛將,四個養子,十八個勇士和功臣分發土地一樣,,一個是精神上的疆域,一個是地球上的土地的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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