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一邁和周瑤傍晚才回到中關村,周瑤按計劃將自行車丟在了320車站附近。到家後,周老師聽說自行車丟了,問清楚原因後沒再說什麽。陸先生卻又氣又急,仔細盤問了二人半天。韓一邁9歲的時候說過一次謊,被父母發現後好一頓修理,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騙父母是非常不對的,從那以後就養成了誠實的習慣。這一次麵對未來老丈人轟炸式的盤問,還有周瑤一旁責備的目光,韓一邁左右為難,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周瑤憤憤地望著韓一邁,恨鐵不成鋼,隻好自己圓謊。
陸先生吃過晚飯後,左思右想覺得事情太蹊蹺,自己步行去了中關村320車站。在附近尋找了一個多小時,自然是一無所獲。等他疲憊不堪地回到家裏,已經九點多鍾了。那確實是陸先生給周老師買的第一輛自行車,周老師一度非常喜歡。丟車的事讓周老師有點遺憾,陸先生更是心疼了好多天。
韓一邁到家時,章安良和呂軍婷早已離開。午飯吃得太好,王春燕晚上隻熬了一點粥,熱了熱中午的剩菜。韓一邁沒什麽胃口。他一時還忘不了剛才麵對陸先生時的狼狽。王春燕見兒子吃得很少,以為他在周老師那裏吃過東西,也沒多問。收拾完碗筷後,韓一邁剛要回自己的房間,被父親叫住了。
“小邁,你章伯伯和呂大媽今天問起你留學的事情。你想好了去哪個大學了嗎?”
“差不多吧。費城有點兒老,洛杉磯比較現代化。可能最後去UCLA吧。”韓一邁想起了黃星海算的那一卦,那可是很差勁的一卦:利西南不利東北。況且自己的父母去過加州,這讓韓一邁對加州的認同感比較高。
“UCLA是非常好,但它是公校。私校和公校是很不一樣的。”韓興國分析道,“UC的物理博士,如果一切順利,平均6年半左右拿下。稍微不留神,讀7年也算正常。但是念私立普遍要快一些。我在斯坦福大學,不到4年就拿下來了,當然這跟我已經工作了很多年有關係,不需要再學那麽多東西。正常情況下,私立大約要4至5年。UPenn應該也是差不多的 。”
“那還是去UPenn吧。”韓一邁思忖道,“念7年太摧殘意誌了,念到後來,該覺得自己是個笨蛋了。最多5年,我一定要拿下來。”
“有了你爸爸的經驗,你讀博士會順利很多。”王春燕笑道,“這就是家庭的傳承和熏陶,很多很多細微的地方,別的孩子花錢也買不來的。”
“我倒是讚成自己去闖蕩。”韓興國道。
“你那些想法,我不能完全同意。”王春燕道,“傳承有什麽不好?人類不都是一代一代傳承下來,才有了今天的文明?你怎麽不從穿獸皮,住山洞,鑽木取火幹起呀?矯情。”
“但也沒有那麽極端呀。瞧你說的。”韓興國辯道,“年輕時吃點苦總是好的。”
王春燕不再理會丈夫。“小邁,美國大學9月份開學,你現在護照還沒辦,估計很可能來不及了,那樣的話你隻能推遲一年入學。你章伯伯覺得,這空下來的一年你如果不做物理,對你將來的學業會有一定影響,他建議你可以先去CERN工作一段時間,他可以推薦你去。我和你爸覺得這樣也挺好。”
“他上次跟我提過。我基本同意。”韓一邁道,“前提有兩個:護照能辦下來,同時又錯過了美國大學今年的入學。”
韓興國和王春燕互相望了一眼,點了點頭。兒子的反應不出所料,這讓他們很滿意。
“我們知道你會同意的。”王春燕喜道,“去CERN掙一年錢,經濟上對你未來在美國生活有幫助。歐洲消費比美國高,物價貴,所以CERN的工資高。以我們中國人在國內的消費習慣,你應該能攢下不少錢。”
“主要還是長見識。全世界的粒子物理實驗室,首推CERN,其次是美國的費米實驗室,但是規模比CERN差多了,這就是為什麽美國要搞SSC計劃。”韓興國道,“掙錢是次要的。你單身一個人在國外生活,會麵對各種困難,學會自己去解決,這種經驗很重要。”
“你們說得都對。做為父母,你們考慮的重點不同而已。”韓一邁道,“該來的總得來,早晚的事。我也考慮過,去瑞士和法國看看,沒什麽不好。”
“具體到要多少工資,你有什麽意見?”王春燕道,“這一點我跟你爸觀點很不一樣。”
“這個,不用操心吧。”韓一邁訝異道,“CERN做為國際著名實驗室,運行了幾十年,應該有自己的一套標準。工資水平跟學曆和工作經驗有關吧。多要或者少要,都不太可能。”
“對。媽媽也是這個意思。”王春燕同意,“但是你爸不同意。他認為工資低一點,對你可能更有好處。”
“有多低?”韓一邁知道父親有時候想法很怪。
“他最初覺得,每個月1500瑞士法郎差不多。我們想知道你的看法。”
“這是去意大利的訪問學者給的工資,當然是下限,稅後的。你沒有工作經驗,也沒有碩士或者博士學位,我覺得是合適的。”韓興國解釋道。
“瑞士法郎和美元的匯率是0.8左右。1500瑞士法郎,也就是1200美元。”王春燕補充道。
“跟UCLA給的差不多。”韓一邁想了想,“瑞士物價怎麽樣?”
“管物價幹什麽。按照咱們中國人的消費習慣,物價沒多大關係。”韓興國試圖說服兒子,“1500瑞士法郎,相當於一萬人民幣了。我和你媽加起來,在國內兩年的工資才一萬。你一個月就掙這麽多。”
“你兒子那麽好騙麽?”王春燕瞪了丈夫一眼,“瑞士比法國富,法國又比意大利富,消費水平差很多。這錢可能在意大利還行,但是到了CERN也就剛夠生活。韓興國,我給你一份越南的薪水,讓你去上海生活,你願意嗎?”
“你可以省著點兒花。”韓興國不理會妻子的揶揄,“住房不要住那麽好的,吃飯自己做,買菜可以買打折的。少坐公交,騎自行車上班,也不要添新衣服,不要去旅遊,象巴黎就先不要去。總之,還是可以省下不少錢的。”
“如果想攢點錢,為什麽一開始工資要那麽低?正常一點不好嗎?”王春燕不以為然,“搞得你兒子吃也沒吃好,住也沒住好。做為年輕人,他玩也不敢玩,每天還要騎車上下班。他要是結婚了呢?他們怎麽生活?”
“他年輕啊。體會一下生活的辛苦有好處。咱們年輕的時候,挨餓不是常有的事嘛。”
“然後你就讓你兒子也挨餓?真受不了你。”
“怎麽會挨餓呢?他每個月有1500瑞郎呢。”
“那也會過得很苦!”王春燕憤然道,“我們年輕的時候挨餓那是不得已。你上大學時如果有飯吃,你會忍著不吃嗎?餓著,鍛煉一下自己,你會嗎?真是受苦有癮!不是所有的國家,在所有的年代,所有的年輕人,都會有過那樣的經曆。那是什麽好的經曆麽?讓你這麽念念不忘?自己受過一遍苦還不夠,非要讓下一代再受一遍?”
“你有點兒絕對了。我也是出於一片苦心,為他長遠考慮。”
“行行行。你們別吵了。我明白了。”韓一邁總結道,“從前你們是,在饑寒交迫中向往美好的生活。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現在我爸是,在美好的生活中憧憬饑寒交迫的日子。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去。”
“胡說八道。”韓興國嗬斥道。
王春燕被兒子的話逗樂了。“好了吧?你兒子不同意。”
韓興國的生活習慣自然與他從小到大的家庭經曆有關。與王春燕結婚後幾十年,他已經改了很多,但是有些思想深處的東西早已根深蒂固。韓興國的父母在解放前的一次政治運動中差一點丟了性命,那時候他還不到10歲。童年的經曆讓他對以後的每一次政治運動都極度敏感,也充滿了恐懼,這也讓他養成了謹小慎微的性格。
1980年以後,中科院的學者開始赴美進修。韓興國剛出國時,女兒韓伊雯剛上高中,兒子韓一邁初中還沒畢業。韓興國拿下博士學位後,又在UC伯克利做過兩年博士後,幾年下來一直省吃儉用,攢下了大約5萬美元。這筆錢在80年代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但是他擔心研究所裏的人妒忌,又擔心將來一旦又有政治運動自己過不了關,不敢將這筆錢據為己有。他計劃花4萬美元,買幾件高級的科研儀器帶回國,然後全部捐獻給研究所。所有這一切他都瞞著妻子。等王春燕發覺,韓興國已經花掉了兩萬八千美元。王春燕自然是怒不可遏,和韓興國大吵了一架。韓興國理虧,隻好把剩下的兩萬多美元交給妻子保管。王春燕隨即去了中國銀行,以兒子和女兒的名義開了兩個戶頭,各存入一萬美元。女兒的一萬美元是嫁妝;兒子的一萬美元將來留學用。
韓興國的這種做法堵住了很多人的嘴,卻也沒有為自己帶來任何其它的好處。所裏的領導隻覺得他軟弱可欺,除了通報全所表揚了一番,號召大家向韓興國學習,對他的待遇一切依舊:研究生沒少讓他帶,正研究員的職稱卻仍然遲遲不給他提。掙了錢買成儀器捐給研究所,這種行為看似高尚得近乎荒誕,對韓興國而言,卻有內在的必然性。至於兒子去CERN工作卻要少拿一點工資,韓興國一方麵確實有想鍛煉兒子的意思,盡管方式比較奇特;另一方麵,他謹小慎微慣了,擔心兒子拿錢多了別人妒忌,因為所裏的人有時候也會短期去CERN工作。
“這是我最初的提議,你不同意就算了。1500瑞郎可能是有點少。”韓興國道。
“那我工資到底多少?”
“你爸原來給你要1500瑞士法郎。你章伯伯也大怒。罵了他一通。真是活該。後來你爸說,那就2000瑞郎吧,不能再多了。多了就鍛煉不了你了。你覺得呢?”
“2000瑞郎是平均數麽?我還是覺得你們操這種心多餘。CERN會有自己的標準的。”
“但仍然是可以談的。”韓興國堅持道。
“沒必要吧。CERN的研究生給多少錢?照著這個數要就行了。我馬上就要讀研究生了,這麽要很合適。”
“你章伯伯也是這個意思。他把你推薦到CERN,然後讓你在那兒苦哈哈地活著,每天為生存而精打細算,那他作為長輩,自己都說不過去。”王春燕道,“現在的行情,CERN的研究生一個月給3800瑞士法郎。西歐的大學,去CERN做博士論文的學生,也照著這個數給。美國的大學給的低,因為美國物價水平低很多,所以去CERN的美國博士生都申請補助,CERN也基本上會酌情給一些錢。這是你章伯伯說的。他在這方麵非常有經驗。”
“那就行了唄。我也要3800瑞郎。”
“但是你爸的意思,是照著這個標準的一半要,2000瑞士法郎就足夠了。這樣可以鍛煉你。”
“那這樣吧。要還是要3800瑞郎。我自己留下2000瑞郎生活,剩下的1800換成美元寄給你們,按月寄。就算我孝敬你們的。這樣總可以了吧?”
王春燕眼圈一下子紅了。韓興國連連搖頭。
“不行不行。我和你媽拿這錢沒用。我們有工資,可以生活。你少要一點就行了。我看2000瑞郎足夠了。”
“竟然還有這麽自己折騰自己的。”韓一邁覺得不可思議,“爸,您這都是什麽想法?”
“爸爸是有苦心的。你知道斯巴達這個國家吧?是古希臘的一個城邦。”韓興國對兒子道,“他們對年輕人有一套完整的訓練製度,從出生就開始的。剛生下的嬰兒,身體不好的直接扔到山裏讓狼吃掉,從童年開始就進行嚴酷的體能訓練,直到成年。有機會你應該去讀一讀古希臘史,斯巴達的故事會給你很多啟發。”
“我讀過。在大二的時候我修過世界史。我還特地去北圖借了三本書,全讀過了。”韓一邁應道。
“哦?有啟發吧?”
“當然有。總的來說,斯巴達的那一套是反人類的。您先別急,聽我說完。”韓一邁不理會父親的不滿,“斯巴達的孩子們,十幾歲被強迫去野外生活,應對各種嚴酷的挑戰。比如打劫路人和民舍,這些不僅被允許,而且被讚揚。您去了歐美那麽多地方,去過斯巴達嗎?據說那些地方現在都是莊稼地,什麽也沒留下。斯巴達這個民族已經滅亡了。而且是那種徹底的亡國滅種。”
“這種邪惡的文明,天怒人怨,早該滅亡。”王春燕插言道。在引經據典上,她自然說不過韓興國,兒子能有理有據地反駁,這讓她很欣慰。
“好吧。這個例子不好。我承認。”韓興國改口,“很多宗教團體,也有類似的鍛煉年輕人的傳統,你能說他們這些傳統都不好嗎?”
“確實有,我聽說過一些。”韓一邁點頭,“個人覺得,那樣並沒有什麽不好。”
“這麽說來,你也同意了。”韓興國鬆了口氣。
“但是那些宗教團體,在世界各地都有很強大的背景,掌握很多資源。他們鍛煉年輕人,不是簡單地讓他們在殘酷的環境中自生自滅,而是暗中有安排的。那些年輕人一旦活不下去,可以馬上得到幫助。”韓一邁解釋道。
“我就說嘛,怎麽可能。”王春燕道,“你現在把你兒子扔到瑞士,舉目無親。手裏隻有那麽一點錢。人家那些宗教團體的曆練,孩子都有隱形的幫助,不至於出什麽意外。你兒子他哪來的幫助?他隻能自生自滅。”
王春燕說著,眼淚都要下來了。
“這不是討論嘛。沒你說的那麽邪乎。2000瑞郎雖然不多,但也不少。不用節省,也可以應付所有的生活開支。他一個人夠用了。”韓興國勸道,“咱們還在商量麽。主要是看看他自己認同不認同。老章不是也不同意嘛。”
“食古不化,幼稚。”王春燕總結道,“普通人怎麽會有你這種想法。”
“這些古人的做法。我認為可以借鑒,但不可取。”韓一邁正色道,“過度的錘煉,會對身心造成永久性傷害。比如說你們吧,在我這麽大的時候挨過不少餓。那幾年的經曆很可能對你們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傷害,而且是永久性的。”
“哪有這種事情?我和你媽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那是因為你們現在還不老。你們才50多,心髒都開始有點問題了吧?我認為,主要是因為你們年輕的時候身體受過折磨。”
“照你這麽說,鍛煉身體也有錯了?”韓興國揶揄道。
“所有的鍛煉都會產生損傷,這叫運動損傷。如果運動損傷不大,一般都是可逆的,也就是說,身體是可以自動修複的。修複好了,身體可能比從前更好。這就是普通人通過鍛煉,隻要不出格,身體會越來越好。但是,很多運動員為了出成績,練得太狠,損傷程度太高,就恢複不了了。這種損傷就是永久性的。你們雖然沒練過,但是餓過幾年,內髒器官很可能受過損傷,而且不可逆。普通人70歲開始有老年性疾病。你們再過10年,很多老年性疾病可能就會提前到來。這些我都仔細琢磨過,看來我得早點兒給你們想辦法。否則你們怎麽長壽啊?”
“你是說,我們會提前衰老?”韓興國驚訝道。
“對。就是這個意思。從統計上說,你們這一代人,很多人都會的。不過你們放心,10年以後我就開始給你們買很多補品,延緩你們的衰老。”韓一邁笑道,“這叫先天不足後天補。”
“又胡說八道。”王春燕斥道,“沒大沒小。”
韓興國沉默了。永久性傷害,這幾個字其實對他觸動很大。他從30多歲心髒就不好,而且有長期的胃病,而自己的家族的男性一直都是長壽的,沒有心髒病史。他們這一代人,或多或少都挨過餓,程度不同而已。他身體早現的問題,應該與60年代初的饑餓有關。兒子的說法,很顯然是有道理的。韓興國確實想讓兒子接受一些生活上的鍛煉,但是如果因此對兒子身體造成永久性傷害,做為父親,他也是絕對不願意的。CERN作為世界著名研究中心,給出的工資標準,是足以讓一個四口之家生活得很富足的。所裏和兒子年齡相仿的孩子很多,兒子無疑是最優秀的一個,也許他本就應該享受比其他人的孩子更好的待遇。韓興國思索著,內心深處的顧慮在逐漸消逝。
“不說話了吧?哼。”王春燕瞪了丈夫一眼,“想法那麽奇怪。小邁,你剛才說得對。長期的錘煉對身心都有傷害。你爸爸不僅身體上有永久性傷害,心理上也有。他就是年輕的時候餓的。”
“那你呢?你也挨餓了。還不是一樣。”韓興國反駁。
“我心理上恢複了。你就沒有。”王春燕笑了,對兒子道,“反正你章伯伯也覺得你爸爸想法很奇怪,現在有解釋了:饑餓。長期的饑餓。”
韓興國沒再吱聲。他和王春燕戀愛的那幾年,從來沒讓她吃飽過,盡管不全是他的錯。往事不堪回首,他不願意再跟妻子談論過去挨餓這件事。
“那好吧。既然還可以商量,我就要3800瑞郎。少一個瑞郎我就不去。既然這也是章伯伯的意思,那就這麽定了。”
“這是很難得的鍛煉機會。2000瑞郎也不少,你還是考慮一下吧。”韓興國最後一次堅持。
“不用考慮了。”韓一邁對母親道,“媽,新棟哥如果學的也是物理,章伯伯肯定早把他弄到CERN去了。您覺得章伯伯會讓他兒子拿一半的錢,隻為了好好鍛煉一下?章伯伯下得去手嗎?那可是他親兒子!我爸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就是。”王春燕道,“媽媽想到這一層就傷心。韓興國,你幹的這是什麽事啊?”
“你們不要誤解我。”韓興國動搖了,“我還有另外一層考慮。你們知道CERN是很多國家合辦的。德國人,法國人,荷蘭人還有其他北歐人,一般說來還算公正,工資上不會虧待中國人。意大利人很不一樣,他們比其他的西歐人更了解中國人的心理,知道中國是第三世界。”
“那又怎麽樣?”韓一邁撇了撇嘴,“第三世界的人,也是人呀。”
“意大利人事實上是很想幫助第三世界的。他們搞了很多這樣的合作。這麽做無疑是高尚的,我們實際上應該感激他們。”韓興國看了看妻子和兒子,“但是意大利人給的工資低,象那1500瑞郎的工資,都是意大利人給的。因為他們知道,也公開這麽說過:就算工資這麽低,你們第三世界的人,也會搶著要來。”
“降尊紆貴。”韓一邁笑了,“這幫意大利人真有意思。”
王春燕嗤之以鼻。
“孩子。我們所裏就有這樣的合作,意大利人給錢,工作地點也在CERN,工資大約是2000到2700瑞郎。你如果去了CERN,會經常遇到他們,很多人也許認得你。”
“所以呀,你就讓你兒子也拿2000瑞郎!”王春燕終於明白了,“你怕什麽呀?你這種犬儒哲學,我真受不了。”
“我怎麽就犬儒了?”韓興國不滿道,“亂扣帽子。”
“那是古希臘的一個學派。第歐根尼。”韓一邁接口道,“爸,既然這關係到您的工作,我會非常注意的。碰到你們所裏的叔叔阿姨,他們如果問我掙多少錢,我就說2000瑞郎,這樣總可以了吧。”
“好吧。我知道就會是這個結果。”韓興國終於鬆了口,“反正是老章管這個事。他如果要不到3800瑞郎,那可不是我的事。”
“沒問題。大致平均數就行,少幾十也沒關係。謝謝爸。”韓一邁笑了。
“剛才還說少一個瑞郎都不行呢。”韓興國哼了一聲,“現在少幾十也沒事了?總有一天被你氣死。”
“不至於。您會長命百歲的。”韓一邁嬉皮笑臉道,“我屬於給點陽光就燦爛的那種。您等著吧,將來我會光宗耀祖的。”
韓興國再也氣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