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舍得舍不得
又是出差啊！看著Dan收拾行李，我就開始替他感到累。最近疫情緊張，Sam都很少來，但是我估計Dan沒少跑出去和Sam約會。他有幾天沒回家睡覺。第二天一早回來卻是趕著洗澡刷牙刮胡子的，一看就是也沒有回他的小窩睡覺。這兩個家夥啊！
“阿P，在家乖一點啊。媽媽最近血壓高，你不要淘氣，也別神出鬼沒地嚇到她。聽見沒有？我給你在網上買了好吃的。對了，姐姐搬家了。過一段時間我不那麽忙了，帶你去看她好嗎？”
Sam搬家啦？帶我去看她，那敢情好。
“你還會見到爺爺，不對，姐姐的爸爸是叔叔。你還會見到叔叔阿姨。你見過對吧，我都忘了。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他們是什麽樣的？我倒是有點害怕呢。”
哈哈，他也有怕的時候啊？看來Dan和Sam的關係又近了一步呢。
Frances最近疏於打扮，看起來老了一些。她自己在家，網上工作，會議不斷。我們倆有空就窩在一起，要麽曬太陽，要麽看電視。她總是很溫柔地說：“有你真好啊，阿P。聽說疫情以來收養貓狗的家庭激增呢，有的時候是一貓難求。看來咱們真的是有緣分。要不然，我現在一個人在家，都沒人和我說個話。”
我爬在她腿上，前爪子輕輕地抓按著她，那是我們貓咪傳達舒適和信任的動作。
“唉，這次疫情才剛剛開始，我們就損失慘重。不過要是按Dan的戰略，這是短痛。整合好了以後就能避免長痛。這次突發事件，讓我看到了Dan的成長，真好。”
我抬頭看到她眼角的皺紋，鬢邊的白發，心裏很有感觸。當父母的恐怕都是這樣吧？可惜我的父母，在我長大成人以後卻是一個擔心跟著一個痛心，一個失望跟著一個絕望，我對不起他們啊。
“叮鈴～～” Frances按下鍵接聽電話。
“媽，我今天去酒店看了看，要是維持安保和衛生，估計費用也不低。我把預算發給你了。另外就是那個賠償金，也太貴了吧？”
“是啊。不過要是站在賣方的立場上看，這個酒店他們拿回去，已經是比以前的市場價格跌了15%到20%。這種需要裝修才能營業的酒店現在更是賣不出去了。他們要求加倍賠償，我可以理解。”
“那就是取決於現在的估值了。我會再多找幾家估值機構。不過，我還是覺得應該從華盛頓撤出來。”
“我也同意。就算是要賣掉更多加州的資產也沒辦法。我想不行就把這房子賣了吧。我搬去住你那裏。我住樓上。”
“那不至於吧？再說我還是看好加州的住房市場。”
Frances輕輕地歎了口氣，說：“也許你說得對。可是我覺得那邊還是早脫手。這個房子我一個人住本來就覺得太大。以後也許就不住在市裏麵了。我是越來越不喜歡城裏了。”
“好，我知道了。如果有這筆錢，再加上其它周轉資金，應該是夠了。”
“對了，舊金山市也許有意購買幾個酒店作為無家可歸者在疫情期間的避難所。你怎麽看？” Frances問道。
“這個嘛，我覺得也是解決問題的一種方式，可是咱們全新的酒店啊。你又傾注了那麽多心血，有點舍不得。”
Frances手裏搓著毛毯的一角，估計心裏也不舍得。“可是入住率太低，完全不能平衡開支。有的酒店幹脆關門了事。”
“唉，這是最後的消極對策了。我還在想，現在有不少一線醫護工作人員，需要休息，但是又不想回家，咱們是不是可以分出一層客房給他們用？收取很少費用甚至免費？”
“你這個想法是哪裏來的？對咱們有什麽好處呢？”Frances抬眼看著兒子，有點納悶。
“我就是覺得疫情之下能出一點力也是好啊。咱們這樣可以盡可能地保留住員工，他們也挺不容易的。可以讓社會人士募捐客房也行，減少咱們的負擔，但是擴大影響力。”
“好吧，我想想。你早點睡覺，已經很晚了。”
他們互道晚安之後，Frances和我也上樓了。她靠在床頭，手裏拿了半杯酒，看著我問：“這些孩子還真是比我們有社會責任感，是不是？前一段時間還聽Sam說在食物銀行做義工。後生可畏啊！”
第二天，Frances就約了一個人來看房子。那個胖胖的家夥樓上樓下四處查看，最後對Frances說：“舒太太，你這個房子很不錯，但是這個價位的房子跑起來並不會是很快的，除非你的價錢開得比較低。我回去給你出一份估值報告，你看看把價格定在什麽水平， 我覺得八百萬上下還是很有競爭力的。疫情的前景還看不清，現在出手也是好時機，免得再跌下去。”
中午的時候，Dan給我在網上買的一堆好吃好玩的東西就到了。Frances打開包裝，我一躍而入跳進紙盒子裏，開心極了。我翻出來小蛇玩具，抓出幾包新口味的貓豆豆，興奮極了。
“阿P，你這個淘氣包。”Frances笑著給我錄像，估計她一轉眼就會發給Dan和Sam的。
“我看呐，Dan要是當了爸爸，一定特別寵孩子。你說是不是？”Frances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自言自語：“憶江以前也是寵兒子。甚至比我還沒原則。唉......”
我聽了心裏好難過。要是Dan真的有了自己的孩子，憶江能有福氣看到孫輩嗎？不知道他在哪裏，疫情對他有沒有威脅？唉，隻要他平安就好了。
Dan回來之後不久，他們的房子就已經放在市場上了。一個多月以後，終於有了合適的買家。五月底，他和Frances商量著要一起再去華盛頓一次。說這是最後一次了，希望所有的事情都能圓滿解決。
一天晚上，Dan對我說：“阿P，我和媽媽要一起出差，你去Sam姐姐家住幾天可好？”
真的？我好久沒見到Sam了，當然好！看到我挺直了身體，豎起兩隻耳朵，Dan笑了：“這個沒良心的。聽到去別人家就高興成這個樣子！”
他拿起電話：“嗨親愛的，周末我把P爺送過去？他都樂瘋了...... 誰騙你啊......哈哈哈......嗯，好。周末見。“
放下電話，Dan急忙跑到媽媽那裏問：“周末第一次去Sam家，我該帶點什麽過去？”
“你應該找個機會正式拜訪的。現在這個樣子好像主要是送阿P，你順便去看看的一樣。唉，你們真的是孩子。禮數上這可說不過去的。”
“啊？怎麽辦？”
正在這時，Dan的電話響了，他接起來說：“嗨，Sam...... 噢，也好，我媽剛剛這麽說呢。對不起，我想得不夠周到。最近有點忙昏了。嗯，好，謝謝！”
“媽，Sam說她過來接阿P。她和你想得差不多。”Dan抓了抓自己的頭，有點不好意思。
“你看看，還是Sam懂事。你比人家大八歲，白長了。”Frances拍了兒子的腦袋一下，笑了。
2 坐鎮
這幾天他們老是看電視新聞。而那些新聞很可怕，很暴力的樣子。據說是一個黑人死了，是警察不小心給搞死的。電視畫麵是很多人在鬧事，搶東西、砸玻璃、燒車子...... 成千上萬的人遊行示威。哇塞，這是在幹什麽呢？
Dan抓起電話：“Sam，你們那裏沒事吧？我們還好。你明天過來要小心一點。好，明天見。”
Frances說：“明天有集會示威吧？Sam過來沒問題？”
“不在一個方向還好，她一早過來。”Dan頓了一下說：“我有點擔心酒店那邊的安全。希望不會有暴力事件。明天上午我去看看。”
“真是亂啊。這樣遊行，疫情不擴散才怪呢。剛剛要放開一點點。咱們保安人員夠嗎？”
“應該夠了吧。我再去安排更多人加個班。”
周六一大早Sam就打電話來，說被堵在路上了，估計今天參加遊行的人會很多。她快到中午才到，神色很緊張。
Dan一上去就擁抱了她一下，說：“要不你快點回去吧？”
Frances打過招呼說：“現在回去又是堵車，不如晚一點？下午等那些人散了再說？”
他們簡單地吃了午飯，到了下午看到地圖上好多路線都是紅色，Dan於是對Sam說：“我看你今天別回去了吧？我不放心。”
“我看也是。外麵亂糟糟的。你和父母說說，在我這裏待一晚上？”Frances同意Dan的提議。
“那，好吧。我去告訴他們一聲。”
過一會兒，Sam和父母通好話，對Frances一笑，道：“我爸爸媽媽說謝謝你收留我。”
“不用客氣。我去客房看看是不是東西都可以用，我們好久沒有客人了。” Frances說。
“我來幫你吧。”Sam跟在後麵。
“Sam！”Dan叫了她一聲，向她招手過去。Sam看看Frances的背影，又看看Dan，輕輕地跑了過去。
我也跟了過去，想聽個究竟，幹嘛這麽神秘？
“我出去一下。酒店那邊我不放心。你先別告訴我媽。”Dan壓低了嗓子說。
“啊？這麽亂你不要去了吧？危險啊。”Sam一看就是有點急了。
“亂才需要去坐鎮呢。危險倒是沒有的，你放心，我會機靈一點的。”他把手扶在Sam的肩膀上說。“你們在家也要小心。我媽在保險箱裏有把槍，必要的時候防身。”
“你不要嚇我啊。”Sam看著Dan的眼睛，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Dan把Sam摟進懷裏，說：“大概率是不會的，但是有備無患。我走了。”
“要不你把槍帶著？”Sam問。
“不需要，也許反而帶來麻煩呢。放心，我會小心的。”他親了Sam的臉頰一下，轉身悄悄地出了門，留Sam站在原地發呆。
過了一會兒，Frances出來，看到Sam站在那裏，於是問道：“Sam，Dan去哪裏了？他出門了？”
“對不起，Frances，他說去酒店坐鎮。他不讓我告訴你。”Sam的聲音好小。
“什麽？這孩子！”Frances拿起電話。“Dan，你給我回來！不行，快回來。你怎麽這麽倔？你......”
估計是Dan掛斷了電話，Frances又打過去：“聽話！現在回家。我不要你去冒險。”
不知道Dan在電話裏嘰裏呱啦說什麽，我看到Sam站在一邊好像在微微地發抖。我連忙跑過去蹭她的腿。她立刻抱起我，緊緊地摟著。現在我很肯定她在發抖了。
Frances最終把電話狠狠地扣在桌子上，歎了口氣說：“唉，和他爸爸一樣。”
“對不起，我沒攔住他。”Sam又小聲說了一句。
Frances轉過身來，看著Sam說：“真的不怪你。來，過來坐吧。希望形勢不會太糟。”
他們一下午都在電視前麵，晚上食不知味地糊弄了一頓晚餐。天色漸漸黑下來，Frances幾次打電話去詢問酒店那邊的情況。Dan總是說還好，外麵看起來很平靜。他說自己吃了很不錯的晚餐，也在辦公室處理了不少工作，讓大家不要擔心。
八點多開始，電視上出現了前幾日那種騷亂。Frances和Sam都看呆了。Sam比Frances還快地撥通了Dan的電話：“聯合廣場在鬧事啊，你們那裏還好吧？”
“還好還好，你別緊張。家裏附近沒事吧？”Dan在電話裏說，語速挺快。
“沒有。我們都很好。”
“我今天會很晚回去的，等亂勁兒過去再說。”
“好，你小心。”
我們在電視上看著騷亂逐漸失控，好多人開始搶東西，和警察對峙，砸車輛。Frances打了幾次電話，Dan沒有接。她們兩個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終於在快十點了，Dan來電話，說剛才一直在監督保安關閉所有的門窗和車道，在臨街的玻璃窗上釘好木板。安撫為數不多的幾個住客...... 他說今晚估計舊金山會宵禁，他就不回家了。
Sam看到Frances頻頻按著太陽穴，關切地問：“你是不是血壓高了？我給你量一下？”
Frances笑了一下說好。於是Sam給她量血壓，找來藥瓶，遞上一杯清水。Frances吃過藥以後說：“謝謝你，孩子。沒想到在美國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唉，Dan這個孩子啊，小時候脾氣挺溫和的，越大越像他爸爸。”說罷，她自己打住了，看了Sam一眼，接著說：“他爸爸早就不和我們一起生活了。可是我很尊敬他，他在我心目中永遠是完美的形象。Dan今天的表現，讓我擔心，可是也讓我驕傲。他終於長成了和父親有一點像的男子漢了。Sam，我敢保證，Dan會全身心地嗬護他愛的人的。他會是個很負責任、有擔當的伴侶。”
我看到Sam的眼睛濕潤了，她抿著嘴，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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