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約了蕾蕾去海邊散步。說實在的,她看起來狀態不錯呢。回家以後估計她爸媽拚命喂她好東西吃,臉色紅潤,也胖了一些。
“哎,我覺得你逆生長呢!”我開玩笑道。
“吃藥就發福了一點點。你怎麽瘦了好多啊?吃不好嗎?自己不會做?”
“有嗎?我會做啊。”
“那我猜是和Dan鬧別扭啦?”蕾蕾看周圍沒人,摘掉口罩,大口吸著海邊潮濕的空氣。
“沒有。就是,老見不到他。”
“見不到?你們進入冷靜期啦?”
“哈哈,什麽冷靜期啊。他就是太忙。最近他們家的生意好像有些麻煩。”我把帽衫上的帽子拉起來戴上,想縮進去躲起來。
“是嗎?怎麽啦?”
“具體也不清楚。應該是酒店的問題,估計挺棘手的。他不是出差就是開會,很多時候還熬夜。上次在飛機上他和我短信聊天,沒說幾句他就沒動靜了。後來他說是實在太困,睡著了。”想到這些,我就會心疼。
“也許過一陣子就好啦。但是,如果......我是說假設哈,他們家生意不好,Dan不再是個高富帥,會不會動搖你們的關係?”
我詫異地看著蕾蕾,說:“當然不會呀。我又不是拜金女。”
“我想也不會。”蕾蕾笑了。
可是她這麽一問,我心裏“咕咚”一聲。那不是我的動搖,但是我怕會是Dan的動搖。他其實是個很敏感,自尊心很強的人。如果他們生意失敗,他會不會動搖?他會不會來一句“給我一點時間”,或者是“給我好多好多時間”?
“嘿,想什麽呢?今天跟我回家吃飯吧?”蕾蕾摟著我的肩膀說。
“可以嗎?不是不可以聚會的?”
“就你一個,算什麽聚會啊。而且你一天到晚在家悶著,我知道你幹淨著呢。走吧,我爸媽今天休息,中午肯定有好吃的。”
想到蕾蕾家的美食,我當然無法拒絕了。
我認識蕾蕾很久了,但是近幾年都沒有見過她的父母。當我踏進她的家門的時候,看到蕾蕾的媽媽正坐在沙發上,於是叫了一聲:“果阿姨好。”
她從沙發上站起來,忽然之間我覺得她是那麽親切。
“哎呀,這是Sam?好久不見呀。真是長大啦!”她走過來拉起我的手,仔細端詳我的臉:“這孩子越來越漂亮呢。哎,怎麽現在看著像是我一個熟人似的。尤其是你笑起來的樣子。嗨,年紀大了,記性真的不好。”
蕾蕾的爸爸從廚房裏走出來。
我也很久沒見到包叔叔了。我叫“包叔叔好!”他居然愣住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果阿姨,然後說:“Sam?我都認不出來呢。”
果阿姨走過來說:“老包,你看看Sam像誰啊?我覺得是咱們一個熟人,但是想不起來了。也不是像,就是......就是......對了,是Sam的小酒窩。”
包叔叔又看了我一眼,然後臉色暗了一下,說:“我想起來了。二十多年了,那個北京來的男仔的太太呀。”
“誰?哪個北京來的男生?”
“Patrick啊。”
“噢,就是就是。對了,我這下想起來了,她叫憶帆。”果阿姨恍然大悟般拍了一下手。
我的震驚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不會是同名的吧?哪裏有那麽巧,Patrick和憶帆,應該就是Dan的姑父和姑姑啊。
“Sam,Sam?”蕾蕾碰了碰我的胳膊。
“噢,你們和她很熟悉嗎?我......我還從來沒見過和我長得很像的人呢。你們有照片嗎?”我結結巴巴地問。
果阿姨雙手叉腰,歪著腦袋想了一下,說:“你別說,我還真的可能有照片呢。老包,你記不記得在我的baby shower上,我特地和憶帆一起拍了照片,因為她那時候也懷孕了。”
我差點讓這句話給擊倒。憶帆懷孕了,那她的孩子呢?Dan和Frances知道這一切嗎?
“哎,陰功啊。可憐那兩個年輕人,出了車禍,兩屍三命,太慘了。”包叔叔一邊歎息一邊搖頭。
“我怎麽沒聽說過啊?這麽可怕的故事!”蕾蕾大叫起來。
“包叔叔,那後來呢?”我忍不住問道。
“沒有後來了,人沒了啊。”
果阿姨也歎了口氣道:“警察找到我們是因為Pactrick的背包裏有我們餐館的圍裙。我們把他們的骨灰安葬在離包家墓地不遠的地方了。”
我覺得自己開始發抖,小聲問:“在加州?”
“對,在沙加緬度旁邊。我們每年去掃墓也順便去獻上一束花。”
“媽,我想起來了。都好多年沒帶我去了。”蕾蕾叫起來。
“Sam,我給你看看他們的照片?”果阿姨說。
我隨著她走到客廳的書架旁,看她從上麵抽出一個大相冊,翻看了一會兒,又換了一本。
“這裏,找到了。”她指給我看。
照片上年輕的果阿姨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摟在一起,周圍是鮮花和氣球。那個女孩子笑得好甜,嘴邊漾出和我一樣的酒窩。相比Jack手裏的照片,這時的憶帆瘦了一些,成熟了好多。而我在她的眉眼之間,仿佛看到了Dan的影子。
“那遠空呢?”我問。
“啊?”果阿姨好像沒聽清。
我想幸虧她沒聽清,於是趕緊改口道:“我是說她老公呢?”
她又翻看了一會兒,說:“在這兒呢。”
那是餐館員工的合影。果阿姨指著後排的一個腦袋說:“這個是Patrick,挺好的一個小夥子。”
我看到畢遠空從前排人的身後探出腦袋,摟著身邊的憶帆,臉上笑容燦爛,兩個人的腦袋湊得很近。他也比以前瘦了,但是他對憶帆倍加嗬護的姿態和Jack的照片裏的一模一樣。我忽然好想哭。
“吃飯了!”包叔叔叫我們去餐廳。
果阿姨把相冊收好放回了書架。 我真懊惱自己沒有機會拿手機拍下來。
包叔叔做了一桌子好菜。我卻食不知味。我很想再次提到憶帆,可是又怕有些唐突。果阿姨很熱情地問起我的生活近況、工作情況,然後自然繞到了家長們最關心的話題:“有男朋友了嗎?”
“媽,你又來了。”蕾蕾表示抗議。
“有了。”我笑著回答。
“真好,一轉眼你們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果阿姨遞給我一碗湯,笑得很慈愛。
“誰說談個戀愛就是要嫁人啊?”蕾蕾嘟起嘴巴來。
“就是,不急,不急。”包叔叔插了句嘴。
“有照片嗎?給阿姨看看?”果阿姨的樣子和我媽媽如出一轍。
蕾蕾翻起了白眼,我笑著拿出手機來給果阿姨看我和Dan的合影。
果阿姨接過來一看,笑著說:”哎,真的很般配呢!小夥子挺帥的。怎麽看著也有點眼熟似的。老包你瞧瞧。”
包叔叔接過手機看了看,說:“明星臉,當然看著臉熟啦。”
果阿姨皺著眉頭想了想,說:“怎麽也和憶帆有點像呢?那眉眼,是不是?老包你仔細看看。”
包叔叔又瞄了一眼,說:“男仔和女仔我總是看不出一樣的的地方。”
果阿姨笑了:“也許今天就是想起來他們的事情有點難過吧。不過這說明Sam和男朋友是夫妻相呢,真好啊!”
“對了,我好像在電視新聞上看過他們。是不是把車禍列為謀殺案了?”我決定提一提這件事。
“對呀。警察又來問過我們。可是我們其實對他們不是很了解。沒幫上什麽忙。”包叔叔說。
“唉,怎麽想的到有人要害他們!那麽可愛的一對兒。而且人都很好的,也勤力。”果阿姨又歎了口氣。
吃過飯後我迫不及待地回家。在路上我不斷地問自己,該不該這個時候告訴Dan我的發現。但是我想起來,我們對彼此保證過,不再有秘密,不再有隔閡。於是我到家以後馬上給Dan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能不能見麵?我有關於你姑姑的事情要和你說。”
Dan靜了兩秒鍾,說:“好,晚上在工作室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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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疫情爆發,Sam 有個溫暖的家可以回,那時候有家可回最幸福。
2020春夏那陣子真要命,我和孩子爹開皮卡去接女兒(因為回家上課前要退宿舍)。在東部讀書的她哥因為宿舍的窗外就是 bus stop ,在家上網課時特別吵,要鑽進Closet準備期末考試。後來給我發來照片還紮起平生第一次的“男馬尾”(沒地兒剃頭),讓我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