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姍姍
我作為Sam家的客貓，過得還是挺開心的。Sam的媽媽爸爸對我都不錯。她媽媽尤其是肯花時間陪我說話。別看她囉哩囉嗦的，但是應該是個好心人。我也很小心，不去抓他們的皮沙發，不在白色的地毯上擦腳，甚至暫時改掉了在自己的水碗和別人杯子裏洗手的習慣。
“阿P，你說說看，Dan這個人怎麽樣啊？姍姍怎麽就看上他了？”Sam的媽媽總是這樣給自己的嘮叨開場。“他們家應該蠻有錢的。但是他會自己掙嗎？還是就是吃媽媽的？男孩子還是要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領才好。我就喜歡姍姍找個專業人士。”
“姍姍”這個名字讓我莫名其妙地想到“帆帆”。憶帆的家人都喜歡這樣叫她，我和她一起生活以後也開始這樣叫。我心疼她的家人一個個離開了她，我就是她最為親近的人了。但是無論我如何寵她，憶帆就是無法回到以前的那個快樂單純的憶帆了。以前多好啊，我們倆在一起上大學，一起跳舞，一起散步，一起胡鬧...... 那時的我們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的未來是一幅美麗的畫卷。我時常問自己，要是我不去廣東工作的話，情況會不會不同？憶江遇到的麻煩估計還是會遇到，但是也許我和憶帆可以早一點出國，那麽一切似乎會好很多吧？
可是命運的安排是誰可以提前計劃的呢？誰知道我會在大學裏碰上城哥？誰又知道我偏偏到了銀行工作？誰知道律司墨會去學法律？又有誰知道我和憶帆會客死他鄉？生活一環套一環，環環都由不得自己。所以我現在很不喜歡“如果”這兩個字。沒什麽可如果的，發生的已經發生，沒發生的由不得自己。
所以當Sam抱著我問：“如果Dan真的喜歡我的話，他會不會向我表白？” 我就沒理她。我覺得就是她這麽個年紀的傻丫頭的自言自語。但是新年第一天上午Sam回到家，麵色紅潤，一身輕快，我就知道也許Dan已經表白了。
“姍姍，昨天瘋了一晚上？”Sam的媽媽看著女兒進門，忍不住問道。
“對呀，和朋友跨年。”
“誰啊？Dan？你們......在哪裏跨年？”
Sam一腳踏在樓梯上，一手扶著樓梯欄杆說：“媽，我累死了，想去補個覺。哎，阿P怎麽出來了？你不怕他到處幹壞事？抓花了你的意大利皮沙發？”
哼，這個Sam，這麽不信任我，還不如她媽媽呢。
“喔，阿P挺乖的。我給他吃churu，他就一直跟著我跑。”
Sam跑過來抱起我說：“跟姐姐上樓吧，今天送你回家了。”
“今天就走了？我還舍不得呢！”她媽媽聽起來是真心的。
Sam和我進入她的臥室，馬上掏出手機給我倆拍了一張合影，然後在手機上嘀嘀嘟嘟地打字。我一猜就知道她把照片發給了Dan。過了一會兒，估計是Dan的回音，馬上逗得Sam笑得陽光燦爛的。她眯起眼睛，嘴邊綻放出兩朵梨花，真的好像憶帆啊。
下午的時候Sam送我去Frances家。是Dan開的門，他一下子抱住了我們倆，上去就要親吻Sam的臉頰，被我一腳給踹開了。他們這倆人也進展太快了吧？現在的小P孩怎麽都這樣啊？
Dan虛張聲勢假裝被我踢痛了肚子，惹得Sam開懷大笑。
“Frances不在家？”Sam問，一邊把我放在地上。
“她要吃過晚飯才回來。”Dan一把摟住Sam的腰，把她拉進懷裏。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Sam說：“咱們睡個午覺？”
Sam臉紅了，看了我一眼，笑得花枝亂顫的。天呐，這些孩子！我生氣了，扭頭走進客廳自己曬太陽去了。
“早上才從你那兒出來！”Sam說。
“早上是回籠覺，現在是午覺。我明天要飛東部，周一一早開會，好幾天都見不到你。”
“那邊的事情順利嗎？”
“挺順利的。馬上要過戶了。我要去和建築公司簽意向書。接下來要和當地設計公司作出概念設計和大致的預算。會很忙。”
“那你要經常飛過去？”
“應該是。我媽畢竟年紀大了，體力不如以前，我就多飛吧。你又不肯來幫我。”Dan的語氣裏有那麽一點點抱怨，更多的是撒嬌。沒想到他也會來這手啊。
“我要上班呢。”
“來我們公司上班唄。保證工資比你現在的高。我真的需要你。”這次他聽起來倒是特別的懇切。
Sam沒有馬上說話。我好奇地從沙發靠背後麵探出了頭，想看個究竟。
結果，結果，他們在親嘴！我的天呐！
Sam瞥見我偷看，推開了Dan，驚呼到：“阿P！”
Dan也扭頭看到我，哈哈地笑了：“貓形電燈泡！” 他拉著Sam的手說：“走吧，去我房間吧。”
Sam笑著朝我擠了擠眼睛，兩個人一起消失在走廊盡頭。
估計是Sam不好意思這麽快以新的身份麵對Frances，她在晚飯前就回去了。Dan送她出門，回來看著我，搓了搓手，開心地說：“今天給你吃好的。我買了海鮮醬的罐頭。”
我一聽就屁顛屁顛地跟著他跑。他在廚房裏給我吃飯，也給自己煮麵吃。
“唉，有點想念小樹了。他在家的時候總是有好吃的。”他舉著撈麵的長筷子，看著半空自己嘮叨：“怎麽跟小樹說呢？
他一邊把麵條撈進碗裏，一邊搖頭道：“Sam也夠倔的。跟著我幹不是挺好的嘛。非要去自己吃苦打工。阿P，你發現你姐姐很倔嗎？”
他在桌邊吃了一半，Frances就回來了。
“哎，又吃泡麵。你又不是不會煮菜。怎麽這麽馬虎？你本來就胃不好啊。”
“嘿嘿，謝謝媽咪關心。”Dan吸溜著麵條，笑著說。
Frances一愣，走過來看著兒子：“你怎麽啦？”
“我怎麽啦？” Dan抬頭瞪著媽媽。
“好像哪根筋不太對勁的樣子。”她歪著腦袋看著Dan，臉上掛著寵溺的微笑。
“哎，我心情好你又奇怪了。”
“和Sam有進展？我真的太喜歡這個丫頭了。趕緊把她挖過來吧。”
“媽，我談戀愛，不參合公司的事情啊。別搞複雜了。” Dan嘴裏塞著麵條，含混不清地說。
“哈哈哈，一詐你就詐出來了。我不參合不參合。你們自己看著辦。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幫不幫你。”Frances笑著上樓去了。
Dan看向我，撇了撇嘴，然後輕舒了一口氣，抿著嘴笑了。此刻，我在他舒展開來的眉眼之間，忽然看到了憶江的影子。看到了當年他爸爸期待在他身上看到的那種輕鬆灑脫的感覺。我真心為憶江感到高興。
2. 長遠
Dan最近頻繁出差，看起來有些疲憊。但是他人逢喜事精神爽，總是很開心的樣子。我這輩子是沒談過戀愛，但是我上輩子談過啊。我知道男孩子談起戀愛的心思，就像是用個小銅壺煮水，一旦沸騰起來，裏裏外外都熱得燙手，還會不停地吹著哨子，就怕天下人不知道似的。
他自打談戀愛以後忽然生出來一個壞毛病：他居然老想親我！有時候看著他的眼神不對勁，我就出奇製勝，先他一步行動，把我的爪子按在他的嘴巴上。他驚訝地瞪著眼睛，然後笑起來。但是他學會了偷襲，每次趁我不備在我腦門兒上啄一下。這種時候我就甩他兩巴掌----要麽單手連響，要麽左右開弓。然後他就會驚呼：“阿P你是不是吃我的醋啦？”
我吃醋嗎？也許有點吧？不過，我在Sam身上看到的憶帆的影子，是別人看不見的。我愛的憶帆的往世，也是別人不了解的。所以嘛，就算是有一點點的吃醋，也是悶悶地吃。其實我很為他們高興，畢竟我很愛豆豆。
聽Dan和Frances講，小樹回來了。我看他跑到媽媽這裏的時間就多了一點，也許他還沒有和小樹談過？也許是他們總需要在晚飯後討論工作？聽他們的意思，舊金山的酒店基本完工，三月份可以試營業了。到了三月底四月初，正好是舊金山的旅遊旺季，他們對於酒店的生意充滿了期待。
Sam有段時間沒來了。我的判斷是一旦Dan出差回來，他們就會去工作室約會。這個丫頭也是談戀愛第一，把我都快忘到腦後了。這麽說，我又有點吃醋了。
一月中的一個周末，Sam終於來了。Frances喜出望外，留她在家裏吃飯。Sam看起來很開心，她和Dan對視了一秒鍾，對Frances說：“那好，今天我們倆來做飯吧？”
“對呀，我們做。媽，你就專心擼貓好了。”Dan這個應聲蟲。
於是Frances抱著我去書房看文件。她在身後關上門，對我說：“咱們倆識趣一點哈。你看他們多開心啊！”
她在電腦前坐下，我則趴在她桌子上，尾巴一掃，把她的筆給掃到地上了。Frances笑著撿起來，點了一下我的鼻子說：“淘氣！”
“哎，Dan能走出這一步真好。要不然我都覺得無法對他爸爸交代了。這麽多年，Sam是第一個走進他內心的姑娘。有時候我都覺得Sam是上天派來的。真是覺得恐怕是上輩子的緣分呢。”她坐在辦公椅上，悠閑地轉來轉去的，自顧自地說著。
唉，我尊敬的大嫂啊，你真的太不容易了。大哥當年和你離婚的時候，該是多麽痛苦的決定？兩個相愛的人要天各一方，還要努力忘記彼此，真的是太難了。難得就好像是把腦殼打開，挖出來一塊記憶一樣，連著無數的神經，帶著永遠幹不了的血肉。
我覺得他們永遠忘不了彼此。大嫂終身未嫁，那麽大哥呢？我在泰國住在Malee家，知道她對大哥的心思。Malee是個特別溫柔細致，同時非常堅強的女子，她還很漂亮，一如她的名字----在泰語裏是花的意思。像憶江那樣的男子漢，能有幾個姑娘不著迷的？可是從他們的互動和Malee悵然若失的神色來看，憶江並沒有接受她的感情。那麽他孤身一人漂泊在外，真的一直沒有家嗎？他知不知道大嫂和豆豆的狀況呢？如果他看見Sam，是不是也會想起憶帆來？
Frances一邊摸著我爪子上的小肉墊，一邊在電腦上看東西，還時不時地寫筆記。
“哎，真盼著早日走上正軌。那邊順利開工脫手，這邊生意平穩，我真的想退休了。到時候四處走走，好好看看世界。”她看著我溫暖地笑著，但是馬上又歎了口氣：“真的想回國去看看啊。唉......”
她的手摸著脖頸上的吊墜，目光看向遠方，眼裏似乎有淚。“我時常做夢，會在最不可思議的地方碰到憶江，我太喜歡那些夢了。雖然醒來難過，但是畢竟夢裏相遇了。我很滿足。”她把吊墜拿到唇邊吻著，閉上了眼睛。
那天Sam和Dan端上桌奇妙的晚餐組合：一個平底鑄鐵鍋裏麵是洋蔥、青椒、芹菜和蝦，用的是酸酸辣辣的泰式調味料，上麵撒了奶酪，又打上四個雞蛋一起進烤箱烤了一下。樣子有點對不起觀眾的pitta bread配的是土豆咖喱酸奶油醬。還有一大盆色拉，裏麵不少水果。
Frances坐下來一看，笑道：“國際大融合啊。顏色好漂亮！”
“媽，你嚐嚐看，我覺得味道不錯呢。”Dan說著看向Sam，後者骨碌著眼睛抿著嘴笑。
大家一嚐，果真味道很好。他們幾個在餐桌上相談甚歡，家裏一派溫暖的氣氛。Sam和Dan時不時地看著彼此，交換一個小眼神。Sam垂眼嬌笑的樣子真的很甜，嘴邊的梨渦似乎一晚上都沒有消失。這些都被Frances盡收眼底，她也看起來開心極了。
“對了，一月二十四號是除夕，Sam要回家吃年夜飯的吧？”Frances問。
“是啊，除夕和大年初一我在爸媽家。晚上還要去上班呢。”
“Sam，你看是不是初二咱們一起聚一聚過年？Dan，把小樹也叫上？”
“好啊。我去問問他。”Dan回答。
“對了，Sam，也叫上Jack吧？好久沒見到他。”Frances說。“不過到時候管家休假，做飯的事情得咱們自己來。”
“那沒問題，大家一人一個菜就行了。而且有小樹，還怕什麽？”Dan說。
吃過晚飯，Dan和Sam在廚房裏收拾。我在啃自己的貓糧。他們倆一邊幹活兒一邊嘰嘰咕咕地，那個膩歪呢。我都想趕緊撤了。
“哎，酒店完工了，你還沒看到吧？什麽時候我帶你去。這也是你畢業以後的第一個作品呢。”Dan討好地說。
“好啊。不過算不了我的作品吧。我隻是這邊搞搞，那邊弄弄的。怎麽算也是Sophia的作品。”Sam有點低落地說：“我要是有件作品，找工作就會容易多了。”
“我媽昨天又在問，你考不考慮幫我們做一些設計？代表我們和東部的設計公司接洽？給我們把把關？”Dan把手搭在Sam肩頭，歪著腦袋看著她。
“我說了，我願意幫忙。但是我需要自己的工作。我需要獨立。”Sam一臉嚴肅地回答。
“真的是挺倔的呀。”Dan說著就拿手去掐Sam的臉頰。Sam揚起腿佯裝踢了他一下。“我覺得自己的獨立從長遠角度來看，對咱們倆都好。”
Dan一把扳過Sam的肩膀，讓她麵對自己，說：“我喜歡長遠這個詞。”他剛要俯下頭，就被Sam推開了。
“阿P看著呢！”Sam笑了起來。
Dan扭頭看著我說：“兄弟，你真的是沒眼力價兒。趕緊回避一下好吧？五個貓豆豆？”
我真的是，真的是......猛地起身一跑，我踢翻了水碗，然後腳底打著滑衝出了廚房。讓他們去收拾吧，哼！身後一陣爆笑，氣死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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