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定在周日清晨。初春的朝陽滲過樹枝，斜斜地照進林間空地，在沾滿露水的杜鵑花瓣兒上灑下金色的光澤。帶著濕氣的新鮮空氣，清清涼涼，隻要深吸一口，就會覺得每個毛孔都被滋潤了。淡淡的霧氣好像是天然濾鏡，讓周遭的一切看起來更加柔美。
Abby和大果負責接三個老人，John和果真、果然在做最後的準備。穿著禮服的三個人一起從車裏搬椅子，桌子，布置鮮花和氣球，忙得一頭汗，完全沒有感到早晨薄霧裏的寒意。
John和果真彼此檢查頭發、整理衣服，挽著手迎接陸續到來的家人和朋友。身後響起相機快門的聲音，他們回頭一看，是霍栩已經開始工作了。他身邊的女士三十多歲，高挑身材，幹練的短發，黑色緊身褲配牛仔夾克，拎著器材包，一看就是全心投入工作的架勢。
霍栩留了個絡腮胡子，更有藝術家的範兒了。他上前伸手對John說：“你好！我是輸給你的霍栩！”
“你好！我是John。謝謝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兩個人握手而笑。
“祝福你們！”
“霍栩，謝謝你來給我們拍婚紗照！今天拜托你多給兩個老人拍一些照片好嗎？” 果真說。
“當然！果然已經給我布置好任務了，放心。來，給你們介紹一下我女友Megan。這是John和果真。”
幾個人握手之後，Megan說：“其實我見過你們！在那張照片上。你們還不知道吧？要不是沒有你們的授權，那個作品去投稿比賽的話，應該能拿大獎！不過霍栩另外一個作品得了二等獎。”
“真的？” 果真大為驚訝。
“你們的照片被題為'暴風雨的印證'。能給我們授權嗎？” Megan又急切地問道。
“好了好了，Megan你也太崇拜我了吧？” 霍栩說著拍了拍Megan的腦袋。“咱們是來工作的，閑話少說。那張照片我說過了，私藏。開工吧！”
大家陸續到齊了。輪椅裏的Fred西服革履，旁邊的Naomi身著墨綠色的天鵝絨旗袍。Abby淡紫色的洋裝和大果銀灰色的一身也十分登對。婚禮如期開始，音樂響起，果真把手遞給輪椅裏的Fred，淚水滑落麵龐。Fred拍了拍果真的手，對果真說了一句什麽。果真沒聽清，於是伏下身把耳朵湊近一些。
“我現在把你去交給他啦！祝福你，我的孩子！”
“爸，謝謝您！” 果真望著Fred鏡片後淚光閃爍的眼睛，點了點頭。Fred伸手幫她擦去臉上的淚珠。
Abby推著輪椅，三個人緩緩而來。John站在Harry身邊，看到淡淡霧氣晨光中走來的他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前一次的婚禮，也是Fred把Sue送到他手裏的。換做以前，這樣的“走神”和對比，會讓他有罪惡感，讓他覺得對不起果真。但是今天，看到一個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老人，用盡力氣，為自己和果真鋪墊未來的幸福，他覺得過去的東西真的是安放好了，現在要做的就是捧起當下的幸福，和果真一起好好地走下去。他暗自感歎，自己是多麽幸運的一個人！
果真握著Fred冰冷的手，傳遞到心裏的卻是多年來逐漸陌生的來自長輩的溫暖。看著Naomi和Jackie對著他們流著淚微笑著，果真有點哀傷地想到，她和John之間，恐怕不會有55年寶石婚紀念日了。那就認真地過好每一天吧。
隨著Harry宣讀誓詞，兩人交換了大果遞上來的戒指，擁抱親吻，觀禮者歡呼。小小婚禮圓滿結束。John偷偷把一個錦盒塞給Fred，然後推著他到Naomi麵前。Fred吃力地站起來，為淚流滿麵的Naomi戴上項鏈的一刹那，完美地定格在霍栩的鏡頭裏。
晚上大果飛回南加州。Abby送好姥爺姥姥也回學校去了。John和果真終於閑下來，開始覺得有點累了。
“你還好吧？後背和手臂疼嗎？” 果真坐在床邊問。
“還好。你呢？這幾天累壞了吧？”
“不累。”
果真的手機“叮”的一聲，是霍栩發過來幾張照片樣本。兩個人湊在一起一看，驚歎霍栩拍婚紗照真是大材小用。幾張照片除了構圖光線之外，最為令人感歎的是抓拍的時機。他們最喜歡的三張：
果真和John背對著鏡頭，果真戴著訂婚戒指的手輕撫著John的後背，半仰著頭，麵帶微笑地看著John；John則低頭垂眼，幫果真整理頭發。淡綠色的晨光背景裏，兩個人姿態自然放鬆卻熠熠生輝。
另外一張，是Fred為Naomi戴上項鏈的一刻，Naomi蒼老的雙手扶在Fred的雙肩上，淚眼看著他的臉。
第三張是果真彎腰，Fred為她拭去淚水的瞬間。現在再看，也讓果真忍不住眼淚。
又是“叮”的一聲，果真看到霍栩發過來一首歌，《春風十裏》，說是送給他們的禮物。“那扇三十年前開的門，早已關上了。祝你們白頭偕老，春風十裏。”
我在二環路的裏邊
想著你
你在遠方的山上
春風十裏
今天的風吹向你
下了雨
我說所有的酒 都不如你
我在鼓樓的夜色中 為你唱花香自來
在別處 沉默相遇和期待
飛機飛過 車水馬龍的城市
千裏之外 不離開
把所有的春天 都揉進了一個清晨
把所有停不下的言語變成秘密
關上了門
莫名的情愫啊 請問 誰來將它帶走呢
隻好把歲月化成歌
留在山河
John一本正經地問：“什麽是耳環路？”
果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好聽，別打岔。”
John把果真攬入懷中：“Okay，好好聽！”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啊，這一句我聽明白了。”
“嗯？”
“所有的腳都不入泥。保持幹淨！”
果真雙手扶著他的肩膀笑岔了氣。
“你是累得中文都退步成這樣啦？”
“逗你玩兒的。”
果真抬頭看著John憋著壞笑的臉，忽然覺得被一股暖流包圍住了。John低下頭，親吻了他的新娘，然後捧著她的臉說：
“所有的酒，都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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