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四月裏難得有溫暖陽光的一天。一行人在墓地緩緩穿行。果真扶著Jackie,Abby攙著姥姥,John用輪椅推著Fred,先去祭拜John的父親。
這個墓地建在小山坡上,一排排墓碑麵向遠處一個小湖。周圍蒼鬆翠柏,近處綠草如茵,早上沒有他人,唯有鳥鳴。經過一個個墓碑,果真忍不住去看上麵的人像,碑文和生卒年月。一個個曾經鮮活的生命,就在這裏無聲長眠,偶爾會看到小孩子的墓碑,更是令人唏噓不已。
今天的鮮花是Abby去買的。她給每個人發了一朵白色玫瑰。大家從John父親的墓碑前經過的時候,就在前麵放上一朵。Jackie和果真走在最後。Jackie拉著果真的手,特別對著墓碑說:“我們家的新成員,家裏的主心骨。” 果真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Jackie拍了拍她的手背。John也轉過身來向她一笑。整個祭拜如此簡短平靜,有點出乎果真意料。
來到Sue的墓碑前,除了白色玫瑰,Abby還為媽媽獻上了一束她生前最愛的粉色鬱金香。John上前擁抱了女兒一下,把墓碑前的位置讓給Fred和Naomi,自己則站在果真身邊,拉起來她的手。Fred站起來,Naomi扶著他顫顫巍巍地撫摸著墓碑,兩個人不禁老淚縱橫。想到這也許是Fred最後一次來掃墓,在場的每個人都十分心酸。
“爸,咱們回去吧?” John想去扶Fred坐回輪椅。
Fred轉身麵對果真,招手示意她過去。
果真上前握住老人的手。Fred哽咽地對著墓碑說:“素素,你該放心了。這是多好的孩子啊!請你祝福他們吧!”
他回過頭看著John說:“你們盡快辦個婚禮吧。我希望以父親的身份把果真交到你手中。”
看到John含淚點頭,Fred又加了一句:“要快一點!”
Naomi過來扶著Fred坐下,說:“你養好身體,咱們辦個隆重的婚禮啊!”
果真默默地擦著眼淚,暗自感歎自己當初出嫁時母親已經不在人世,父親也走動得很少。楊健就是帶她回老家擺了幾桌酒,就算是婚禮了。這麽多年她從來沒有感受過來自長輩的疼惜。今天在這裏,她更加感到自己是個女兒,心裏又痛又暖。
當大家回到停車場後,John問Abby:“你能不能把奶奶和姥爺姥姥先送回去?我想和你果阿姨再待一會兒。”
Abby說沒問題。看著他們的車開走,果真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那邊有個湖很美,咱們去走走?” John拉起果真的手說。
“好!”
湖不大,水很綠。周圍的樹枝已經生出了層層初春的綠意。John和果真在一個湖邊的長椅上坐下來,他手裏還攥著果真的手,眼裏含笑,側頭看著果真。
“怎麽樣?對婚禮有什麽想法?”
“真的要辦?當然,如果是為了Fred。”
“就不是為了我們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覺得現在的情況,是不是很麻煩?有這個精力嗎?”
“嗯,最近你是太辛苦了。這也是我想和你談的另外一件事。” 他拍了拍果真的手背說。
“什麽事?”
“我打算辭職。”
果真心裏想過很多次,也許辭職對John的身體來講是最好的選擇。雖然手術挺成功,可神經痛沒有根除。現在的痛症沒有以前厲害,比較能忍受,但是怕持續勞累會越來越糟糕。而且果真是真的不能忍受再看著他受苦了。不過她也知道手術台和急診室對John的意義。
“你真的放得下?” 果真看到John的眼睛已經開始暗淡下來。
“老實說,很困難。我以為我還可以再幹十年。沒想到突然就不得不離開了。” John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
“你覺得最舍不得的是什麽?”
“唔,很難講出具體的。應該是那種精神高度集中,全心投入,救死扶傷的成就感吧?” 他吸了一口氣,眼睛看向遠方的湖水。
“那你救過多少人啊?”
“這個怎麽數得清?有的沒有生命危險的,就是緊急處理一下。有的真的是救命。” John側過頭看著果真。
“有沒救回來的嗎?”
“有。”
“會很難過吧?”果真捏了捏John的手問。
“好好掌控這種情緒也是我們的專業訓練內容。我想,失去的生命激發了我們下一次更加投入,更加小心。”
果真看著他的眼睛,試著安慰他:“也許,休養一陣子會徹底好起來呢?”
“其實也不完全是身體原因。我不想因為我個人的追求,忽略了你的感受,錯過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咱們都不年輕了,要是說追求個人成就和滿足感的話,現在也許是最後的機會。可是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不可以自私地隻考慮個人成就和滿足感。另外我也不忍心看著你一個人這麽忙,這麽累。”
果真咬了咬下嘴唇,心裏很是感動。“這麽早退休,你會不習慣吧?”
“我可以去教書啊,很有意義,也不會無聊。我想花時間和你在一起,幫你做些事情也好,一起出去走走也好。兩個人的日子,要兩個人一起過的。”
果真知道自己要哭了。當初楊健海歸的時候,何嚐想到這些?!
“經濟上你不需要擔心。雖然收入要少很多,但是我房子賣了,還有以前的積蓄和股票,Abby和大果的學費絕對沒問題。咱們能吃多少用多少?中年以後,沒有什麽比時間更值得珍惜的了。”
看果真不說話,John拍拍她的臉,開玩笑道:“果真同學,怎麽走神兒啦?看來我不是那麽適合教課嘛!”
果真的笑和眼淚一起來了。她還是說不出話來,於是轉身抱住了John的脖子,在他耳邊說:“聽你的!”
他們又默默地坐了一會兒。緊靠在一起的身體,慢慢分不清彼此。果真忽然想到以前讀到的一句話:
背後的長椅漸漸消失,我們已學會了相互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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