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果累累》162

        吃過晚飯後，家裏來了客人。Bill帶來一個白發老人，Harry， 據他介紹說是他和John在大學共同的教授，也是醫院的院長。大家在客廳坐下，果真去泡茶。Bill趁著這個機會說：“Harry，你看看John福氣多好！不像我孤家寡人的。”

        “那你加把勁兒趕上啊！” Harry摸摸自己的胡子笑了。

        果真過來一起坐下，Harry對她說：“我們都在說John是個幸運的家夥！我今天來，就是要看看他舍不舍得放棄這一切。”

        看大家愣了一下，Harry接著說：“不願意放棄，就得想辦法。光是靠忍耐，疼痛不會消失的，問題也不會自己解決。”Harry開門見山，洪亮的聲音一下子抓住了在場每個人的注意力。

        他看著John，眼裏盡是父輩的慈愛，繼續說：“你是醫生，知道慢性痛症對一個人的身體和心理狀態有多大的影響。而心理狀況不佳反過來又影響恢複進程。你有做理療，有去看心理醫生，但是效果不是很好。雖然你家裏情況複雜，但是身體等不了你。我建議你去舊金山做治療，斯坦福和UCSF的手術水平都比這裏強太多了。而且比較容易找到優秀的痛症心理輔導專家。”

        John低下頭，頓了一下，說：“謝謝你，Harry！我不是沒有考慮過。可是Fred最近情況不太好。我媽也離不開人。我……”

        “你是我最出色的幾個學生之一，也是咱們醫院難得的優秀外科醫生。我看不得你這麽年輕就不得不放棄自己熱愛的一線工作。”

        “你去治病，這裏有我在呀！Abby也可以幫忙。真的不能再耽擱了。”果真說。

        “可是我不忍心，我怎麽可以把三個老人都丟給你？” John望向果真的目光充滿愧疚。

        “其實用不了很久的。我看你是更年期吧？這不像你以前的性格啊！” Harry開玩笑道。

        “也許吧。最近是想的比較多，有點亂。” John說著抓了抓頭發。

        “你放心去治病，這裏我們都可以幫忙的。你平時總是幫大家頂班，很多人欠你人情呢！我們可以輪流幫助接送老人去治療。” Bill插了一句。

        Harry轉向果真說：“還有，照顧病人是壓力很大的工作。你也可以考慮做一些心理輔導。”

        果真含笑謝謝Harry。

        “孩子，振作起來！” Harry又加了一句。

        John點點頭，說：“謝謝！我會好好安排的！”

        

        送走客人，他們看到Jackie在客廳等著。“來，過來坐坐吧。” Jackie拿拐杖戳了戳地板。

        三個人坐在一起，默不作聲。果真以為Jackie有什麽話要單獨對兒子講，於是說去收拾廚房。

        “Jane，你等一會兒再去忙。我想對John說的，你也聽聽？”

        “好！”

        “你呀，有個最大的缺點。”Jackie轉頭對著John說。

        John像犯了錯誤的孩子一樣，垂下了頭。果真充滿疑慮地望著Jackie。

        “你是很能自己扛，自己忍。總是覺得這樣做才是對周圍的人最好，這樣才是愛的表現。你有沒有想過，真正愛你的人，早已經把自己和你緊密地連接在一起了。你不讓對方知道你的痛苦，不讓對方分擔你的煩惱，表麵上看是為了對方。其實這樣做所帶來的困擾和擔憂也是給對方的一種傷害呀！痛苦不會比你自己的少多少的。”

        John十指交扣，皺著眉點了點頭。

        “又不是什麽要命的事情，勇敢一點。相信大家願意和你一起努力。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和希望，不是嗎？我不認為你懷疑Jane對你的感情。你就是強，自尊心太強，不能坦然接受別人的奉獻和犧牲。你把自己包裹得太嚴密了。另外你就是一路優秀慣了。當醫生，救人命，有了點救世主心態。現在不習慣被別人拯救，是不是？真是個傻孩子！你要知道，把自己軟弱之處坦然地給你愛的人看，也是一種信任和愛的表達！好了，我就說這麽多。你們好好想想。尤其是你！” 她拿拐杖指了一下兒子，然後自己慢慢地回房間去了。

        果真聽了，咬著下嘴唇，想起了幾次John遇到難題都想把自己推開。他以為這樣才不至於兩個人一起落水。其實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落水，何嚐不是極大的痛苦呢？而且就如Jackie剛才講的，根本不是什麽生死攸關的事情。想到這裏，果真也有點生氣了。“你聽明白了？你說說看，你有幾次要把我推開的？”

        “自從我們在一起，你永遠是付出的那個人，我無以回報，我於心不忍！” John看著果真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可是眼淚卻漫了上來。“真，我一直覺得愛一個人，就是把她放在自己之上。如果落水，我會拚命托起她，不能讓她和自己一起沒頂。”

        “如果那個人一樣愛你的話，該怎麽辦？你想過嗎？你這是剛才Jackie講的救世主心態！是那種奇怪的自尊心！你就是還沒有把我們看成一個整體。”果真對於自己的強硬態度都有些吃驚，她好像還從來沒有這樣和誰“吵架”呢！但是她越想越來氣：“上次提分手的也是你！這次又是這樣！”

        “我......” John交錯的雙手握得更緊，指甲的顏色變得紅白分明。

        “每次問你有多痛，你永遠說‘還好’。你以為這樣我就放心啦？！我就不會心疼了嗎？你把我當傻子！” 

        “我......” 他低下了頭。

        “你什麽？” 果真有點不依不饒。

        “我錯了。哎，不是說好的吵架不翻舊賬嗎？” John抬起頭來，樣子有點可憐巴巴的。

        “誰吵架了？我就是單純翻舊賬！是你提的分手，把我扔在海邊的。你三句話就把我給打發了。你不像話！”果真越想越委屈，哭了起來。

        John慌了神，馬上過去要抱果真。果真把他的手拍開，虎著臉看著他。

        “不止三句話吧？你就說了三句，我記得很清楚。我可是說了很多呢。” John說完，看到果真哭得更凶，手足無措。“哎呀，先不哭了好嗎？我媽會以為我欺負你呢！” 他自己壓低了嗓子。

        “你就是在欺負我！” 果真卻提高了音調。

        John沒再說什麽，他一把將果真拉進自己懷抱中，說：“咱們下周去登記吧！我可以合法地欺負你一輩子！也可以有機會回報你的付出。有機會改正我的缺點。有機會把咱們更緊地拴在一起，誰也不落水。”

        果真又哭又笑道：“你總算是醒過來了！”

        “一醒過來就發現你可真凶！”

        果真忍不住笑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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