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願意回家
龍漸飛一邊吃菜，一邊心不在焉的問道：“你看到了啥？”
關鑫啪把筷子往桌上一按，“我看到是滿天的屎盆子。就像在水上樂園那樣，膽戰心驚地在下麵走，不知道什麽時候一個屎盆子就扣下來罩我頭上，”說到這裏，關鑫抬頭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紅燈籠，繼續說道：“你看這些紅燈籠，現在在我眼裏全是屎盆子，不知道啥時候就嘩一下倒下來了。真的，我現在都魔怔了。”
龍漸飛也把筷子放下來，惡聲惡氣地說道：“你他媽的還讓不讓人吃飯了？惡不惡心？”
藍家沒有兒童床，所以龍再興就跟藍白紫睡在一起。等孩子吃過晚飯睡著之後，藍白紫就繼續弄她的設計稿。正忙著，白秀林走了進來。她先過去看了看龍龍，才走到女兒身邊，輕聲問道：“你現在跟龍漸飛的關係到底怎麽樣？”
藍白紫一邊在紙上描畫著，一邊敷衍道：“就搭夥過日子唄，還能怎麽樣？”
白秀林知道女兒最不願意談這事，但她就是忍不住要問，所以沉默片刻，她又說：“你是不是到現在還怨我和你爸？”
藍白紫心裏一陣煩躁，隻得抬起頭來，對著母親笑了笑，“哪有？媽，我還忙著呢，你別想太多，趕緊去休息吧。”
白秀林直直地看著女兒，心裏很不是滋味，“紫紫，媽當時也是為你好，人不能老活在過去。媽就是希望你從那件事裏跳出來，既然已經結了婚，就好好跟龍漸飛過日子。紫紫，要不你下個星期別來了。”
藍白紫明白母親的意思，“來不來有什麽不同？他周末要去公司的，你忘了？”
“你每個周末都回娘家來，別說龍漸飛，就是你公婆看著也不好。”白秀林壓著聲音說道。
“你跟我爸不是想見寶寶嗎？”
白秀林歎口氣，半天不言語。
從能記事時起，隻要白秀林在她身邊，藍白紫整個人就像炸彈的倒計時裝置一樣，嗒嗒嗒，嗒嗒嗒，每一下隨時都要爆裂。直到前幾年她生完龍再興後，這種狀況才有所好轉。所以藍白紫非常不願意母親坐在身邊，況且她關心的都是藍白紫不願意被問及的事。
藍叔奎家離蛙鳴河不算遠，當藍白紫熄燈躺在床上的時候，就隱約聽到青蛙此起彼伏的呱叫聲。她越不想聽，那蛙鳴聲似乎就越近，到最後仿佛就在窗外，甚至就在她的耳邊。
蛙鳴聲總讓藍白紫想起以前的事，自然也就想起魏星野。那個時候的他們，總是偷偷跑去河邊看書，當然，這是他們的說法。因為青蛙叫得那麽響，怎麽可能看得進去書？但十七歲的他們卻自以為聰明地就這麽跟各自的家長解釋他們的約會。
十七歲的幼稚和天真，百合花一樣純淨而美好！
第二天吃過早飯後，藍白紫就被母親白秀林催促著回婆家。藍叔奎抱著龍再興，送女兒到小區門口打車。
天正下著雨，是那種很小的雨，將將可以看見青灰色的雨絲，宛如最精致的珠簾，卻一層又一層，怎麽也走不到珠簾的另一側。雨打在傘上幾乎沒有聲音，隱隱約約仿佛蠶在吃桑葉。
每次回家，意思是說回龍家，藍白紫都有一種迷茫的，但不得不往前走的感覺。猶如逃荒的人，被人群裹挾著往前走，卻不知道要去哪裏，心裏是惶惶的，不安寧的那種心緒。
藍叔奎是個溫和的丈夫，也是個溫和的父親。在強勢的妻子麵前，很多事他做不了主，但不代表他不明白。他知道女兒心裏的苦，他知道那件事沒法讓女兒釋懷。曾有多少個日日夜夜，他後悔得瀕臨崩潰。他隻有這麽一個女兒，而自己卻跟妻子一起幾乎毀了女兒的一生。他希望女兒走出來，重新開始，重新上路。但女兒的活力與熱情再也沒有回來過。作為父親的他卻束手無策，那種無力感，那種因此衍生的愧疚，無時無刻不在啃噬著他的心。
父女倆一路上盡量說些輕鬆的話，不痛不癢。這一點上，藍白紫很感激父親。與父親截然不同的是，母親白秀林則無時無刻不盯著她的傷疤，隨時提醒她，問她，傷好了嗎？還疼嗎？留疤了嗎？就像包紮好的傷口，卻沒有耐心等它痊愈，非要一遍一遍揭開紗布看個沒完。這使得藍白紫內心的痛一直傷口如新，痛苦不堪。
藍白紫回到家裏，把龍龍交給陸阿姨，就獨自上了樓。龍漸飛已經去了公司上班，藍白紫看到床頭櫃上一個大冊子，封皮上貼了一個粉色小紙簽，寫著：下個星期的訂貨單。
藍白紫換了家居服，繼續開始畫自己的設計稿。但畫了一會兒，還是走到床前，拿起那本訂貨單，一邊翻一邊勾。
陽台的玻璃門開了條小縫，小雨的濕氣鑽進來，夾雜著花香。若有若無的風掀動著落地的白紗簾，一顫一顫的象姑娘的裙擺。
在龍家有一點好處，就是聽不到蛙鳴，但藍白紫的心照樣無法安寧。
藍白紫專注於她的設計，便忘了時間，直到公公龍韜晦上來叫她，才想起該吃中午飯了。在飯桌上，婆婆一直冷著臉。藍白紫明白，婆婆是嫌她沒下去幫忙做午飯。其實，有陸阿姨在，並不需要藍白紫做飯，但李婧真要的是個態度，也就是你可以不做，但得去廚房比劃兩下，或者帶帶孩子，總之不能一個人在樓上躲清閑。
所以到了該做晚飯的時候，藍白紫就主動下樓去照看孩子。
藍白紫見雨已經停了，還出了太陽，就帶著兒子去小區裏的小型兒童遊樂區玩。
龍漸飛停好車，一下來就看見在停車場邊上的兒童遊樂區，站著一個身材曼妙的女人。女人穿著柳芽黃滾白邊羅綢齊膝連衣裙，頭發隨意地挽在腦後，舉手投足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女人味。而蹲在女人腳邊的龍再興小朋友，正在興致勃勃地撅著小屁股挖沙子。
“旺財！”龍漸飛低低念了一聲，略微猶豫之後，還是抬腳朝自家走去。不過他隻走了幾米遠，就又折轉身，朝沙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