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英語歌聲度過的90年代

直到高中，我才發現了學英語的樂趣。

小學的英語是死記硬背一個個單詞，毫無意義。初中的英語是操練一遍遍的語法結構，枯燥無味。高中一年級，我遇到了一個在新西蘭留過學的英語老師。我第一次意識到英語是這樣好聽的語言。上課前，她會用放聽力資料的錄音機給我們聽英文歌 -- “So kiss me goodbye and I'll try not to cry/ All the tears in the world won't change your mind…/ Although last time pretend you are mine/ My darling kiss me goodbye”。純淨的聲音，淒婉的曲調，還有那時候我自以為知道卻其實一無所知的心碎的感覺。

也是在我高中時，上海電台開始播出“雀巢咖啡音樂時間”，我好像發現了一個新世界。同學們也一樣癡迷。學英語用的TDK磁帶，一盤正好錄一個小時，一遍遍地聽。我借給坐在我後麵的男生，他迷上了Michael Jackson的 ”Bad”，我卻絲毫不懂那一聲聲的尖叫有什麽好。我欣賞的，是靜靜的，慢慢的情歌 – “If you say my eyes are beautiful/ It’s because they are looking at you…”

當時我幾乎不聽中文情歌，覺得輕浮，肉麻，什麽“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我天真地以為英語歌中的那種感情才是真正的passion， 尤其在歐美電視劇裏男女主角深情相擁，音樂響起時。記得 “Till We Meet Again” 的那首 “My life will never be the same/ My heart is burning without shame…”，更忘不了 “Mistral’s Daughter” 中的 “Only love can make the memory/ Only love can make the moment last…”

在我剛剛接觸英文歌曲時，其實是過去幾十年的流行歌曲鋪天蓋地地向我壓過來，我根本來不及區分時代和流派。早至Patti Page和Bing Cro*****y，穿越整個六七十年代，到八九十年代的新秀，我一步一步在追逐歐美的流行步伐，卻總是沮喪地被甩在後麵。高三時和一幫澳大利亞的男孩聯歡，我的partner很好奇地問我愛聽什麽音樂。我說了Wham！他大為驚奇，說威猛早就是上個時代的樂隊了。我無語。

可是在我上大學後的第一個聖誕節，上外的校園充溢著的還是The Carpenters和Wham！的歌聲。現在想來，我報考外語學院的動力之一也就是對於英語歌曲的喜愛。我們唱的英語歌和聖誕時舞場上妝點的彩帶一樣，cheap and shoddy。

但是那時真的是喜歡英語歌啊。90年代初的大學校園還是磁帶的天下。每個月的夥食費沒有多少，省下來就花在買盜版的英語書和英語歌曲磁帶上麵。那時候還有一種海關的卡口帶，運氣好的話，音質毫無損壞。那位聽我錄下的“雀巢咖啡音樂時間”的朋友去了遙遠的廈門上大學，寒暑假回家總是運回一箱卡口帶。從他那兒，我聽到了Roxette，也聽到了Dire Straits，各種各樣。我的朋友是個hard rocks的歌迷，我卻一直格格不入。

聽多了，也稍稍長了點常識。知道了越戰，知道了六十年代的beat generation，知道了soul和blues。 口味也漸漸形成，喜歡Beatles勝過貓王，喜歡R&B勝過jazz… 冬天，沒有取暖設備宿舍，縮在被窩裏一遍遍地聽Simon & Garfunkel，讓每一首簡單的吉他伴奏的歌聲流遍我瑟縮的身體。“And we walked off to look for America…” 我想，有一天我也會去看看美國，New York, Chicago, Miami, San Francisco, Los Angeles… 要去的地方太多了。有趣的是，我一直以為那個高鼻深目，輪廓分明的才是Paul Simon，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錯覺。

聽得最多的還是各種各樣的love songs。一直不大喜歡的Julio Iglasias憑借一張Crazy改變了我對他的印象。Celine Dion一展喉，就讓人驚歎不已 – “It’s all coming back, all coming back to me now…” 那時對於激情的最好詮釋。Elton John的 The One總讓我想起威爾倫和蘭波 – “All I ever needed was the one/ Like freedom fields where wild horses run…” 第一次聽到時，覺得被那熱情的波濤擊倒了。

這些英語歌曲伴我度過我五年本科兩年研究生的大學時代，在很多失眠的晚上，很多無聊的下午，我都是伴著我那個在當時算得很奢侈的1000多元的Walkman度過的。後來有了CD player， 不知道哪兒的說法把它叫做Discman，我才覺得自己落伍了。

可以說，那些歌曲深深影響了我對於愛情，甚至是對於世界的看法。柔情，激情都是我覺得生活不可或缺的，而西方世界，尤其是美國，在向我招手。有好幾年，我陷入了一段毫無希望的單戀，卻總以為那個人是真正的聆聽者，原因之一也許是因為在他床頭看到了Simon & Garfunkel的大幅海報。 突然之間發現，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讚同 “I’m shining like a candle in the dark/ When you tell me that you love me…”

終於，在我25歲生日剛過時，我來到了美國，而90年代，也走到了尾聲。在UC Berkeley的校園裏，我沒有聽到 “The Sound of Silence” 或者 “The Scarborough Fair”。人們告訴我，那個時代早已遠去，人民公園已經成了homeless people的棲身之處。在舊金山陡峭的街道上，我找不到 “San Francisco days, San Francisco nights”的影蹤，隻有Tenderloin District的massage parlors紅燈常亮。 我打工的餐廳放著 “live rock, less talk,” 可是那些歌曲我都沒有聽過。

我從西海岸乘飛機橫越整個美國到達東海岸，我沒有看到美國。

美國，美國，這個我曾經引以為精神故鄉的地方，把我年輕幼稚的愛情觀擊得粉碎。我的耳邊隻有那首Eagles的Hotel California – “You can check out anytime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然後，又一個decade過去了。

今天，我在美國定居將要整整八年了。我有一個先生，半幢小房子和一套不錯的音響。可是，我隻聽古典音樂了，Mozart, Beethoven, Chopin, Tchaikovsky，他們從來不會讓我失望。

電台裏，電視裏，流行音樂還在繼續。那是我聽不懂也欣賞不了的hip-pop和rap。 Paul Simon去搞非洲音樂了，Sting和Bob Dylan出了自傳。Watchmen中出現了我熟悉的 “Sound of Silence”的旋律。可是，這些和我有什麽關係呢？我給高中生教六十年代的美國詩歌，放了”The Times are A’changing”，他們說：“真難聽！”我不看American Idol，不看MTV。在拉斯維加斯的凱撒宮，我看到了Celine Dion的演唱會海報，甚至沒有停下腳步。

去年，MJ以一種讓人驚愕的方式告別人生。我才發現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在”Heal the World”的歌聲中，我含淚想起，當年第一次聽電台播放MJ，我們一家聽了一會兒，媽媽詫異的問：“是不是放錯了？怎麽是個女的？”想到這兒，我笑了—“Stop existing and start living” Yes! MJ，一路走好。

在午夜的Ed Sullivan show回顧中，我再一次聽到了Beatles，Beach Boys，Rolling Stone… 在黑白的反戰紀錄片中，我熟悉的華盛頓紀念碑和reflecting pool出現了，紛紛攘攘的人群… 終於，我又聽到了那首歌—“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 Long time passing./ 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 Long time ago.” 過去的那些花兒，那些盛開過的花兒，都到哪裏去了？…

所有跟帖： 

• "我有一個先生" 英文思維的中文表達 HA -23731241- ♂ (0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2:49:01

• 是的。英語文章寫多了。 -zhuc- ♀ (0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3:51:36

• a lot of music. well written. -bearsback- ♂ (0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3:34:39

• 寫的真好，感受著英語歌曲帶給你的心曆路程。 -紫君- ♀ (76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3:46:40

• 園園演唱英語歌曲：Scarborough Fair 來源: yuanyuan88 -紫君- ♀ (147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4:02:59

• 英語歌曲：Kiss Me Goodbye（視頻） -紫君- ♀ (2066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4:15:11

• like this one a lot. thanks 紫君 for sharing it with us -23731241- ♂ (0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4:43:01

• 謝謝23731241，我是讀了zhuc的好文後找到這首歌曲的。 -紫君- ♀ (0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4:49:22

• 謝謝紫君。我當初聽的就是這個版本的。懷舊啊！ -zhuc- ♀ (0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8:54:17

• 英語歌曲：Sound Of Silence（視頻） -紫君- ♀ (4366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4:24:35

• 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 (外加一個中文版） -還用問嗎- ♀ (1293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5:02:37

• 喜歡你的美文，信息量真大。謝謝，請多來發帖！ -amazing_grace- ♀ (0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5:03:34

• good writing. -billnet- ♂ (212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6:02:28

• MM寫得真感人，太美了 -好學又好問- ♀ (845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7:24:02

• zhuc同學， 歡迎你來美壇發帖灌水。by 美語世界 -美壇秘書- ♀ (1062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7:24:09

• 美壇秘書, thank you so much for everything you have done. -美語世界- ♀ (1254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7:29:13

• 不客氣。份內之事，理所當然。 -美壇秘書- ♀ (0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7:54:18

• That is so kind of you. Have a wonderful evening. -美語世界- ♀ (0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8:13:58

• 回複：伴著英語歌聲度過的90年代 -仲夏百合- ♀ (48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19:15:21

• 真地是寫的太好了，謝謝分享心靈路程。 -blueswan- ♀ (0 bytes) () 01/07/2010 postreply 22:2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