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苦難的有兩大民族,猶太人和中國人。猶太人從亡國之後在全球範圍內流浪兩千餘年,受到各個所在國民族的歧視、迫害、屠殺,直到上個世紀中葉才複國。中國人的苦難比起猶太人有所不同的是,中國人從來沒有像猶太人一樣徹底失去家園,而是無論世道如何變遷始終生存在東亞這片土地上。中國人不像猶太人一樣幾乎所有的苦難都來自於外族的壓迫殘害,而是苦難更多地表現在被自己同胞的奴役殘害上。上個世紀風起雲湧的國際大勢使得猶太人兩千餘年的複國夢終於實現,同樣是在那個猶太人複國的四十年代,另一群苦難的東方人卻在四十年代末亡了國。猶太人雖然亡國之後全球漂泊兩千餘年,但精神信仰傳承幾十代而不絕,在各個領域做出傑出的不可磨滅的貢獻。中國人雖然從來沒有被趕出自己的家園,但如今國人精神世界普遍一片荒漠,幾乎沒有提供多少能推動整個人類文明進步的偉大思想。柏楊老先生在《中國人史綱》中說過這樣一句話:二十世紀是中國人民向世界文明交白卷的世紀。
今天我想談的話題是中國人的悲劇和苦難,拉出猶太人對比,隻是想表達中國人的苦難無論在受難人群的數量、還是人民痛苦指數、還是受難的時間之長,都非猶太人所能比。比如說在最基本的溫飽問題上,中國人從來就沒有吃飽過,幾千年的曆史幾乎沒有哪一年沒有發生過饑荒。所謂文景之治、光武中興、開皇之治、貞觀之治、開元盛世、同光中興,隻是死人數相對少的時代而已。帝製社會鼎盛時期的康乾盛世,人民的生活水平和自由度都遠遜於中世紀時期的英國。饑餓是中國底層人民躲不過繞不開的夢魘,和揮之不去的可怕記憶。春秋時期齊國大政治家管仲曾經說過:“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當一個人物質基礎滿足之後才有心思和精力關心精神層麵的東西,所謂經濟獨立是思想獨立的前提,也是此理。可是悲催的中國人民不要說爭取言論權和追求選舉權,就是連最基本的作為一個動物應當必備的生存權和吃飯權都是大問題,幾千年一直掙紮於填飽肚子是當務之急的非正常狀態中。一個人的生存狀態會很大程度上影響他的精神世界,所以中國人見麵寒暄往往:"是你吃飯了嗎"?而不會是像英國人一樣見麵說:"今天天氣不錯噢”這般悠閑從容。終日忙於生計的民族很難創造出偉大文明,中國底層人民從古到今普遍思想愚昧、見識淺薄,直至如今依然如此。中國曆史資料中所能查到的大饑荒餓死人數截止到毛澤東執政前,共有兩千九百萬人,這還不是最令人發指的數據,我朝太祖在1959年到1962年僅僅三年中造成中國四千萬左右人口非正常死亡,這種排山倒海、翻天覆地、大張大合的恢宏氣魄,遠遠不是夏桀、商紂、秦始皇、隋煬帝所能比肩。諸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富者連田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路憲文王八蛋,餓死人民八百萬”之類關於民間疾苦生靈塗炭的事實和民謠不勝枚舉。真正全民基本擺脫饑餓問題還是在近年來,得益於全球化帶來的科技進步,種子、化肥、農藥、轉基因在農業方麵的廣泛使用。
中國人民的生命賤如草芥、微如塵土,自古以來任憑一朝又一代的獨夫民賊和暴君僭主生殺予奪,而無反抗之力。不論是山河崩裂、神州陸沉、人馬嘶鳴、改朝換代之亂世,還是河清海晏、息兵止戈、時和歲豐、江山一統的承平之世,都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對於喜歡讀中國古代史的朋友,對下麵這些字句一定不會陌生。“白骨盈野,屍積如山”、“兵連禍結,十室九空”、“大兵一到,廬舍為墟”、“江左大饑,生者十之一二”、“千裏無雞鳴,百裏無人煙”、“人競相食,死者相望”、“馬前懸人頭,車後載婦女,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生民百餘一,念之斷人腸”、“城中饑甚,人相食”、“人多饑乏,奔迸流移,流屍滿河,白骨蔽野”、“人煙斷絕,獸遊鬼哭”、“縱兵屠戮,流厶血成川”、“百姓淨盡,赤地千裏”、“賊過之地,鹹被其毒”、“淮右之軍嗜食人,以小兒為上,縛其手足,斷其雙腿,酷毒萬狀,不可具言”、“榛榛莽莽,如天地初辟”、“兵禍巨烈,人類幾滅”。在年少時讀史讀到此類字句,純真地以為這隻是史家誇張的描述,後來才知道一點都沒有誇張。
中國曆史上曾經發生過十幾次的人口大滅殺,比如秦末混戰、三國火拚、八王之亂、隋唐亂世、安史之亂、黃巢起義、明末農民戰爭。中國人民幾乎每一個日子都在血雨腥風中飄搖,每一個心靈在皮鞭和饑餓的恐懼中顫抖。中國幾千年的曆史一直伴隨著大小饑厶荒、黃河決堤、旱災蝗災、外族入侵、昏君當道、內亂自殘等翻江倒海的災難。僅史書記載大小饑荒就有數千次,幾乎每年都有。有曆史記載的2千多年中黃河下遊發生決口泛濫1500多次,重要改道26次,把開封城掩埋在泥沙之下十一次。民眾造反、武將奪權、宗室叛逆、軍閥攻殺等內鬥多少次讓中原流厶血滿地。這些還僅僅是內部問題,再說外部,被西部或北方的遊牧野蠻民族無數次入侵,先後幾次飲馬黃河、入主中原、位登大寶、號令天下。比如公元316年司馬家的西晉亡於匈奴人劉家的漢趙,公元1127年趙家的北宋亡於女真人完顏家的大金,公元1279年趙家的南宋亡於蒙古人孛兒隻斤家的元朝,公元1644年朱家的大明亡於滿族人愛新覺羅家的大清。這些蠻族依靠快馬彎刀征服中國之後,對我善良的中國人民如芻狗牲畜一般肆意屠戮、殘酷壓榨,對一切敢於反抗的民族脊梁趕盡殺絕,對一切敢於說不的英雄豪傑斬草除根。根據遺傳學理論,久而久之我們民族能夠延續生存下來的人大多是怯懦膽小、貪生怕死、苟且偷安、得過且過的奴才順民。
外族統治已經相當慘無人道,但比外族入侵更慘絕人寰、更讓人痛徹心扉的是由本族人建立的暴政。外族人舉止粗俗、文化落後、大腦簡單、性格粗野,對中國的危害比較粗暴,也更容易引起被壓迫民族的劇烈反抗,而本族統治者比野蠻的異族更了解自己的同胞,奴役人民的手段也更內行專業,誅心剜目更能深入要害,抽骨洗腦也更得心應手,擊中軟肋也更遊刃有餘。一朝天子一朝臣,城頭變幻大王旗,興亡分合,輪回往複。不論是秦漢隋唐、宋元明清,還是三國兩晉、五代十國,每一個王朝的開拓者都把四海九州看作自家財產,天下子民隻是被束縛在土地上按時納糧的農奴。不管是什麽時代,對於廣大苟延殘喘的底層人民來說,隻有做穩奴厶隸的時代、和欲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這是名副其實的“天下非萬民之天下,乃一姓之天下”。
歐洲著名的流浪民族吉普賽人有句諺語:“我死後請將我站著埋葬,因為我已經跪著活完了一生”。這句話形容中國人又何嚐不妥啊!記得有一位英國人看到下南洋謀生的中國人之後說:“做十九世紀的中國人簡直是一種災難”。其實他不了解的是,做其他時代的中國人也幸福不到哪裏去。看看古代中國人的地位和命運吧!三國亂世導致人口減員九成以上,大饑荒時災民為了活命竟然易子而食,被外族蒙古人統治時中國女人必須獻出初夜,朱元璋的軍隊直接把人肉當軍糧,張獻忠一聲令下一千多萬四川人幾乎被殺絕,近代以來,鴉片戰爭、太平天國、西北回亂、中法戰爭、甲午戰爭、義和團、八國聯軍、軍閥混戰、日本蹂躪、蘇聯顛覆、國共內戰,中國人一直在無邊的血海裏漂浮。二戰之後全世界迎來了史無前例的和平年代,中國人算是暫時緩解了戰爭之苦。
著名藝術家艾未未的父親艾青有句詩:“為什麽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因為我愛這片土地愛得深沉”。有的人以為這是書生煽情,我則不以為然,正如柏厶楊老先生在《中國人史綱》中說:“沉痛的心情不是浮誇之徒所能理解”,那些以為艾青煽情的人,隻因他們對亞洲東方這群飽經憂患的人民沒有至純至真的感情罷了。讀史容易讓人思接千載、視通萬裏,回首曆史,俯視當下,遠眺未來,我衷心的希望中國早日跳出治亂怪圈,能夠四海承平民豐物阜,人民早日結束命如草芥的卑微狀態,能夠決定自己的命運,中國早日邁過唐德剛先生所說的曆史三峽,進入“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的偉大盛世。天佑我大中華!
作者: 高鵬飛 2014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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