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周永康的美國親家
作為目前惟一擁有自由的當事人，居住在這裏的詹敏利成了外界了解周案的一個切入點
曾經是呼風喚雨的中國高官，現在可能是近年來落馬層級最高的醜聞主角。周永康的大起大落，被認為是中國製度性腐敗的縮影。這場“打虎行動”無論如何收尾，都將給共產黨領導人習近平帶來更大的治理難題。
種種跡象表明，周永康已於去年12月底被軟禁。此前，他曾涉足中國的石油行業，也是最令人生畏的國內安全機關領導人。雖然北京尚未決定是否公布對周案的調查結果，但中紀委對他的家庭成員、昔日部下以及其曾坐鎮的石油係相關官員的調查都已十分公開。這些都是現今中國人茶餘飯後的政治談資。
“養老天堂”
黃家2005年買下的公寓
然而，除了周永康的舊部和政治盟友外，其家人的命運也受人關注。目前他們中的大多數同樣不知所蹤。人們隻能從媒體報道的蛛絲馬跡中，拚湊出周家龐大的商業利益網。他們中有周永康的長子周濱、兒媳黃婉（Fiona Huang）、弟媳周玲英，以及持有美國護照的親家黃渝生（Steve Huang）與詹敏利（Mary Zhan）。
上述人中，至少有周濱、詹敏利與周玲英三人從周永康對中石油的控製中獲利。《紐約時報》的報道說，42歲的周濱是北京一家公司的大股東，向遼河油田及中石油在其他至少三個省份的油田出售設備；周濱的嶽母詹敏利則在多家公司持股，並與中石油合作在至少兩個省份出售天然氣。
作為目前惟一擁有自由的當事人，71歲的詹敏利成了外界了解周案的一個切入點。而麵對周永康及其家屬的種種傳聞，詹敏利又會有怎樣的回應？記者近日走訪她的住處，試圖尋找答案。
詹敏利的住宅在美國南加州橙縣風景如畫的高檔老年人社區拉古納-吾茲（Laguna Woods）。這裏幾乎全年陽光燦爛，氣候宜人。離社區不遠的拉古納海灘，更是美國人最熱衷的度假勝地之一。在橙縣，當地人將此稱為美國上層人士的“養老天堂。”
記者通過查找美國房產資料信息，證實在拉古納-吾茲，詹敏利與丈夫黃渝生有兩套房產：一套普通公寓和一套別墅，總價值近115萬美元，均為三臥兩衛。
房產資料顯示，黃渝生於2005年夏天在該社區購進一套公寓，麵積約為120平方米，當時售價為29.5萬美元。
兩年半後的2007年底，黃家在離這套公寓驅車5分鍾的社區中心地段，從一個名為Licking的家庭信托處購進一套別墅，是時價格為85萬美元。而此前的兩個月，他的親家周永康剛剛在北京晉升為中央政治局常委。
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女士對記者說：“那段時間，我也在看這棟別墅，賣家的要價是80-90萬美元期間，比較昂貴。”
她說：“這是社區裏最好的別墅之一了，公共麵積大，景致開闊，將城市風光盡收眼底。”不過，經過金融危機和美國房產泡沫後，這套房產目前股價已跌至70萬美元左右。
“神秘”夫婦
別墅一隅所見景致
71歲的詹敏利目前就住在這裏。白牆紅瓦，整棟別墅被鮮花和綠茵圍繞。外牆的修飾也是簡潔典雅，低調地惹人喜愛。隻不過，門上那把纏繞的鐵鎖，將訪者與主人的距離拉了開來。
從窗外向裏看，室內裝修色調淡雅，陳列櫃上擺放著一些精致的裝飾物品。後院寬敞明亮，幾張躺椅整齊地擺放在那兒，牆角邊還有一份墊著兩顆蔬菜的華文報紙，文章標題寫著“31歲，李娜還沒老。”
詹敏利和黃渝生在這裏深居簡出。哪怕是他們多年的鄰居，也對這對夫婦並不熟悉。
住在黃家對麵的96歲老人艾芙琳對記者說，她有時看到晚上有燈亮著，知道裏麵有人，但不知道是誰。
“去年我就很少看到這家的男人了，女人也很少出現。我還在想他們是怎麽了。”
艾芙琳聽到黃家的故事後感到驚訝，她說自己根本沒想到鄰居正處於一場中國的貪腐大案中。
她說：“他們住在這裏很久了。有一次，女人對我招手，但我們從來沒有說過話，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麽的。”
後院寬敞明亮，幾張躺椅整齊地擺放在那兒
艾芙琳說：“有時我看到女人在花園裏做園藝。或許他們不會說英語。相比我隔壁的另一戶亞洲人鄰居，他們顯得很神秘。”
並不是隻有艾芙琳一人有這樣的印象。黃家的另一位鄰居對記者說： “盡管我就住在他們隔壁，但我也沒和他們有過深入的交談，我甚至不知道這兩人究竟是什麽關係。我跟他們打過招呼，他們對我說過早上好（good morning），但沒有其他更多的交談了。”
這位鄰居害怕招致不必要的麻煩，因此不願意透露姓名。她回憶稱：“有時男人在早上會搬椅子出來閱讀，看上去很有教養；女人會給他泡茶，也會掃地保持清潔。”“他們看上去都是很友善的人。”
她說她近期讀到了《紐約時報》對周永康案的報道，也隱約覺得詹敏利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文章雖然沒有說門牌號，但已經暗示地很清楚了，他們就住在這個社區。不過我沒有想到居然離我這麽近。”
家庭公司
黃渝生與詹敏利夫婦的別墅。他們在這裏深居簡出，鮮與鄰居打交道
事實上，這套別墅的功能，並不隻是黃渝生與詹敏利的寓所那麽簡單。
記者通過查閱美國公司登記記錄發現，在這裏，他們還曾有過兩家公司。第一家名為海斯科（Hysco Corporatino），取名為黃渝生姓名的首字母縮寫。這家公司最先於1990年代初期創辦於美國東海岸的新澤西州。當時，黃家也曾在那裏的Marlton社區居住，但此後公司解散。
記者在加州政府查閱的資料顯示，在買下拉古納吾茲的這套別墅後的第三天，即2007年12月19日，黃渝生就將海斯科公司業務重啟，主營專業設備的批發業務。
中國媒體財新網引述知情人士稱，海斯科的業務還包括將外資設備賣給中國油企。在公司重啟的兩個月前，黃家在北京的親家周永康成為中共十七屆政治局常委。
或許是因為此後的生意應接不暇，黃渝生在海斯科注冊四個月後，又開辦了另一家經營相同業務的公司，取名為鈕潤國際（Newrun International, Inc.）。
曾協助黃渝生的律師Max Chao對BBC中文網記者回憶說：“大約在2008年春天，黃渝生與我的律師事務所聯係，希望我們幫他成立一家公司。”
Chao在橙縣華人商業圈內十分活躍，但他表示黃渝生平日並不在那個圈子裏活動。
法律文件顯示，這兩家公司算是典型的微小企業，雇員均僅為三人。黃渝生是這兩家企業的主席，太太詹敏利為副主席。Chao對記者說：“我的律所幫他做了一兩個禮拜的籌備工作。我在這間公司成立後就再也沒有和黃渝生打過交道了，已經有6年了。”資料顯示，這兩家公司已於去年解散。
根據目前公開的信息推測，這兩間公司僅為詹敏利資產的一小部分。《紐約時報》在4月份的報道中稱，詹敏利在中國擁有的多家公司與中石油在至少兩個省份合作出售天然氣。包括詹敏利在內，周永康的親屬（另兩名為兒子周濱與弟媳周玲英）共持有或獲得了至少11家公司的所有股股權。這些公司中包括中石油的子公司。
“說不清的”
盡管名下資產逐漸浮出水麵，詹敏利卻從未公開承認。
記者兩度前往詹敏利住處，尋求當事人對這些指稱的回應——不出所料，詹敏利不願置評。
“我不會再說什麽了。”她在家門口回應記者提問時這樣表示。
美國南加州橙縣，詹敏利目前就居住於此
此前，詹敏利曾說自己和丈夫黃渝生都是美國護照持有者，且不認識媒體揭露的“生意夥伴”米曉東。
和親人突然失去聯係後的詹敏利看起來麵容憔悴。近二十分鍾後，一對與她年齡相仿的男女開車將她接走。出門時，詹敏利身著一件花色襯衫，頭戴一頂大太陽帽，並配一副太陽眼鏡，試圖躲避陌生人的視線。上車後，詹敏利坐在後座，關上車門，長歎了一口氣。
倒是陪著詹敏利的這對男女對記者說了一句：“這些事情都是說不清的。媒體已經來找過她好多次了，她心髒不好，不願意再對媒體說話了。”
其中的男士補充道：“事實總歸是事實。”
據認識詹敏利的朋友說，詹敏利和黃渝生平日節儉低調，並不鋪張和傲慢。從事房屋租賃業務的Jennifer Hwang說，她認識 對夫婦很多年了，“我不相信他們會利用周永康的權勢來給自己謀利。他們不是那樣的人。”
她對記者說，他們都是“穿布鞋走路的人，平日十分節儉，根本不是媒體所暗示的‘暴發戶’。”
“我不會再說什麽了。”詹敏利在家門口回應記者提問時這樣表示
詹敏利年初對媒體表示，她於去年4月因與牙科診所有約，故從中國回到美國，逃過一劫。她說，去年11月30日起便與家人失去聯絡，現在僅靠每月700美元（即人民幣4000多元）的退休金生活。
然而，記者所查閱的房產交易記錄顯示，在詹敏利與家人失去聯係的兩周前，她在友人Jennifer Hwang的協助下，將養老社區內的另一套公寓房產出租，租金為每月1650美元。
在被記者問及時，Hwang拒絕對此進行回應。目前居住在這套公寓內的一位印尼裔租客表示，她對房東“並不了解。”
“我和室友因信仰同一種宗教而住在這裏，”這名租客說。她不願透露姓名，因為她曾被友人警告不要和媒體說話。“我是今年1月入住的。我的印象中，房東是一名韓國人。我隻能說這麽多了。”語畢，她匆忙關上門。
改寫政治規則
出乎中國政治觀察家意料的是，周永康案的發源與進展，多由中國國內媒體爆出。雖然這些報道都對“大老虎”周永康的名字避而不談，但此案早已成了眾人皆知的秘密了。人們對周案公布時間眾說紛紜，中國官方依然諱莫如深。
目前，涉案人員已經超過300人，多集中在周永康曾掌控的“石油係”。隨著調查的逐漸深入，牽連範圍仍在擴大。在中石油，涉案人員也已從國內業務延伸到了海外業務。
5月初，主管中石油海外業務的中國石油天然氣股份公司副總裁薄啟亮被帶走。5月23日，周永康之子周濱的生意夥伴，四川前富商劉漢被判死刑。
此前，包括國務院國資委原主任蔣潔敏、海南省原副省長冀文林、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副總經理李華林、四川省委原副書記李春城，以及四川省文聯原主席郭永祥等相繼被中紀委調查。
一派觀點認為，中國官方爆出周永康案是遲早的事情。“調查顯然還沒結束，可以用來對外宣布的結論大概也還沒有，”在3月3日一篇罕見的社論中，《環球時報》評論員單仁平寫道，“所以盡管中國市場化媒體紛紛掄圓了胳膊打擦邊球，但官方就是不接招……以致‘該懂的人全看懂了’，但就是不破題。”
周永康的親信、下屬、家屬紛紛因貪腐案被調查
另一派觀點認為，北京“不破題”的原因是“共產黨高層對如何處理周永康案仍有不同的意見。”香港《南華早報》總編王向偉在5月5日的一篇評論中說。
也有消息顯示，由於周永康學了薄熙來的應對方式，拒絕認罪，因此調查人員很難將其與受賄和其它違法行為聯係起來。
常駐香港的英國皇家國際關係研究院（Chatham House）資深研究員夏添恩（Tim Summers）說：“不過，比公布調查消息更重要的是，周永康的利益圈正在逐漸消失。”
無論如何，習近平將周永康列為“打虎”目標，此舉非同小可，打破了“刑不上常委的政治規則”。
中國政治評論員鄧聿文在接受采訪時解釋了習近平此舉的三點考量。
其一，挑這隻“老虎”就是要鞏固權力和增加威信；其二，就是推動改革——政府裏頭有很多有權勢的人身家不清白，眼下都是既得利益者，拿下周就是一個突破口；其三，就是要改變共產黨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
對習近平來說，現在的難題是該以何種力度打掉這隻“老虎。”鄧聿文認為， 如果發力過猛，“周永康就會把他和黨一並拉倒，大家同歸於盡。”
BBC 記者 歐陽誠 2014年5月26-27日
觀察：“中國出了個習近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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