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楚66643 於 2012-11-24 20:00:10 發布在 凱迪社區 > 貓眼看人
談新中國的建立，不能不談到毛澤東。我拒絕看《建國大業》，並不一定完全排斥毛澤東，盡管我曾經也有過一段時間的排斥，但我可能排斥的是一種強大的宣傳體製，過去是以政治形態出現，現在是以資本市場強化，將毛澤東的思想及其生活符號化、權威化、波普化和世俗化，以前是變成了一種意識形態來強化訓導人、改造人、管理人的工具（比如文革的那一套無產階級革命理論樣板工程），現在是搞成了財大氣粗的奢華無度的主流文化娛樂賺錢（比如中影集團的主流大片電影模式）。這都給我個人的情感生活帶來了不適反應。特別是在成年之後，對這種宣傳體製的不適與日俱增。因為，現實生活中，並不是所有的行動和思想，都能完全按照毛主席的指示獲得靈驗，也不是所有的毛澤東的戰術都能用來市場上的運作賺大錢。
在童年和少年時代，毛澤東的形象，對於我就是一個超人的英雄，就象我的兒子現在把奧特曼視為他的偶像一樣，但不同的是，那時的第一英雄是不能拿來玩耍的，必須是拿來敬拜和學習，他就是真理的化身，我們無法靠近他的真人。所見所聞的就是那些像片、像章、語錄、課本和歌曲，以及大人們對他的頂禮膜拜和敬畏，就象現在人們，一個勁地拜財神和上帝。我第一首歌唱的就是《東方紅》，還記得父親教我跟唱這首歌的情景。在家裏對著毛主席像唱，培養一種敬愛之情，待我唱得比較清楚明亮了，我就坐在他的脖子上，跟著人民公社的群眾遊行，來到大隊部開萬人大會，我透過黑壓壓的人頭，看到主席台上掛著巨幅的毛主席像，在台前麵站著幾個地主富農，低著頭，戴著高帽子。唱完《東方紅》後，台上就有人高喊打倒地主惡霸反革命分子某某，打倒劉鄧死黨，堅決打擊右傾翻案風，牢記階級苦，不忘血淚仇，等等。現在想來，這些東西與毛澤東思想並沒有多大的聯係，也與他作為一個偉大的農民起義領袖，一個詩人和文人的政治家沒有多大的聯係，這些行為應當不是毛澤東直接授予權力和指示，讓他的人民跟著幹的。
毛澤東晚年對知識分子獲得地位和權力之後，一直很不信任他們的共產主義理想到底還有多少？他們與人民群眾特別是農民工人的情感真實還有多少？這是他利用新生的青年力量，去消除既得利益集團和舊官僚主義勢力的動因。文革的極左行動，是毛澤東個人對他所堅持的一個絕對的共產主義集權理想的絕望行動。通過“大亂而達到大治”。但可以證明的是他的這種對共產主義理想在中國的絕對忠誠，並不是為了他個人撈取實際的權力和利益，不是貪圖個人的極樂享受，這與古代的封建帝王實行絕對“天子”理念的統治，打擊鎮壓異已力量有著本質的區別。毛澤東不是“家天下”式的個人行動，但他對國家政權的性質是否變質，是否重新落入資產階級手中，過於敏感和不信任，這是因為共產主義本身並不能解決當下的中國現實問題，它仍然隻是一個遙遠的理想，但毛澤東對此堅信不疑，至死都沒有懷疑過他的信仰。將共產主義視為一種精神信仰而不是政治，以此來處理國家的管理，這必然帶來政教不分的後果，中國沒有一個高於政治權力的宗教權威，來調和現實與人性，精神與物質之間的內心衝突，最後隻有靠絕對的實際權力，成為神聖的不可侵犯的宗旨，這正是毛澤東晚年生活的現實。他生活在個人的理想王國之中，並將這種救世主理想，付諸於他的個人實踐之中。這是他與一般開國領袖的不同之處，也是他的個人地位不可動搖的原因。
在理想絕對化方麵，毛澤東可謂境界高遠，無人能及其左右，就是周恩來這樣具有極高智慧的人，對毛澤東的這種理想情懷深信不疑，並一直堅持與毛澤東的理想實踐同舟共濟，不離不棄，偉大的理想必鍛造出偉大的人格，在開國和建國初期，毛澤東身邊聚合著一股偉大的人格力量，毛澤東的救世情懷，常常獲得了驚人的意誌力。這就不難想象當年那麽多的知識分子肝腦塗地，服從於新生國家的理想行動。理想主義的瘋狂行動，催生了超常規的政治能量，在一窮二白的情況下，毛澤東時代創造了不可思議的奇跡，兩彈一星的誕生，讓西方世界為之震驚，在經濟危機時期，毛澤東寧可讓本國國民挨餓，自已的政府官員節衣縮食，而將最好的糧食遠運非洲窮國，救助那裏的難民，毛澤東“胸懷祖國，放眼世界”不是一句空話和大話，而是在實際行動中，贏得了世界窮苦人民的尊重。毛澤江的救世情懷，是斯大林望塵莫及，頓感羞愧的，是讓美國羅斯福、杜魯門等感到羞恥的。
毛澤東有人民的情感，這是如何建立起來的呢？首先在於他締造了一支人民的軍隊，這支軍隊一直以來與老百姓的生死安危息息相連。這支軍隊的性質後來演化成了近乎神祗之師了。這是毛澤東救世主義情懷的又一具體實現，取名中國人民解放軍，解放天下被剝消和被壓迫的人民，實現人類的解放和民族的平等，也含有解放人的本身的意義，與共產主義的人的解放是一致的，世界上任何國家的軍隊，沒有中國人民解放軍所賦予的神聖職責，更具有一種人類解放的救世情懷。在我們童年時代，解放軍是我們心中最神聖的事物。當你成為一名解放軍戰士後，就是從老百姓轉變成了一個有最高思想覺悟的人，你具有了神聖的職責和使命。首先是忠實人民老百姓，一切為了人民老百姓，為了老百姓可以犧牲自已的生命。那裏出現了人民解放軍，哪裏就有了安全感。在後來的一係列建國行動中，中國人民解放軍成了最高的神聖的國家權威，是國家尊嚴和人民民主意誌的最終體現。我也曾是一名解放軍戰士，對於人民的軍隊這一概念深有體會，一次在野營訓練時，我們部隊來到一個黃河口鹽堿地，一個小村子裏紮營，我因為水土不適，拉痢疾不止，衛生員也治不好，房東一位老大娘拿出她保存了三年的紅糖，然後熬薑湯給我喝，才治好我的痢疾，臨走時，指導員說，將大娘的紅糖折算成錢如數奉還。這件事讓那位大娘死活不高興，拒絕受我們的錢。她流著淚說，“我也有一個孩子在外省當兵，保衛國家，你們都是我的孩子一樣，這算得了什麽”。但是，第二天走的時候，指導員還是將錢轉交村支書再交給那位老大娘。這件事一直在我的腦海裏不曾抹去。人民子弟兵，的確性質不一樣，隻要這個性質不變成雇傭軍性質，“槍杆子裏麵出政權”就是絕對真理來的。關於這一點，當下的中國仍然有效。而且，越來越顯示其作用的巨大，對維護國家政治的整體安全有秩，是民主體製都無法代替的。就中國的文化習慣來講，它反高於軍隊國家化的效用。
對毛澤東的紅色變成黑色的記憶，當然是一九七六年了，伴隨著那一場大地震，他的逝世帶來了億萬人民的哭泣，我不知道那些哭泣的人當中，是否還有假哭的？當時，在他的萬人追悼大會上，我們村裏的幾個老農民哭得死去活來，難道他們真是假哭？即便也有“貓哭老鼠假慈悲”，總得弄出一點破綻出來吧？但地主們也哭得很真誠的，一個富農哭得昏天地暗，他哭的理由是他的身上的反動思想還沒改造好，沒有人來解放他的靈魂了。他想加入無產階級和貧下中農的行列沒有指望了。這位富農的心態基本上也是真實的。毛澤東的逝世，仿佛是每個自家的頂梁柱子塌了下來，大家都失去了信仰和依靠，一樣痛心疾首。一個偉大的理想王國突然出現了真空，可見，毛澤東思想的救世情懷澤惠千家萬戶。很多人一時難以接受這人間現實的。但我當時仍然是好奇心多於悲痛，第一次戴白花和黑袖章，並且各大街口都搭建了柏樹拱門，到處都是白色的標語口號和花圈綬帶，還有絡繹不絕的前來遊行的人群，悲天憫人的音樂回放，心裏就象過節一樣好玩，好玩不能表現出來，而是要裝著象大人一樣悲痛、嚴肅認真虔誠。我夾在父親和姐姐的中間，行進在悲痛的人群中，出門時母樣親認直地對我發令，“不許笑，如果想哭，不要哭出大聲來”。然後，母親扶正我胸前的小白花。在收聽中央廣播新聞之後，人民公社的追悼會場哭聲一片，不知為什麽？我也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
能清楚記得毛澤東的故事，我最早閱讀的是一本《青少年時代的毛澤東》，講他如何站在母親一邊與父親鬥爭，與地主講理，努力爭取進步愛國求學的事情，其中提到他父親為了增收稻穀租借金，將帶沙子的陳穀子加在新穀子裏租借給鄉親的行為，毛澤東看後很不高興，說這是剝削階級做法，是不得人心的，因此，決意要製止父親的行動等等。然後是他那首有名的“一聲驚雷震天響，那個蟲兒敢做聲”，體現了從小毛澤東的膽識霸氣。毛澤東自已對斯諾說過“我身上有一點虎氣，但也有一點猴氣”。這是毛澤東本人對自已性格的一種自省。毛澤東寫作勤苦，下文如泉湧，詩意飛揚，一生著述頗豐，毛澤東的著作發行量之大，除了《聖經》之外，就是毛澤東選集了。但是，毛澤東卻沒有一篇文章是完全寫到自已的。所以，對他真實的生活，內心的真象，至今於我們都是一個迷。其中種種關於毛澤東的傳說及曆史記錄，浩於煙海，更加深了他的真實的模糊性。人們讀毛選時，並不能了解到他內心的真實情感和痛苦。毛澤東在晚年成了一個孤獨的老人。他的寄托就是想到共產主義理想和鬥爭。鬥爭是他晚年的臆想症發揮到了極至。
自毛澤東逝世之後，人們想對他的真實了解更加急切了，人民仿佛陪這位老人做了一個偉大的夢。當人們從夢中醒來時，毛主席卻不見了。他所留下來的一切反而變得不真實起來。人們對夢想的破滅，直接怪罪於這位孤獨奮戰的老人。於是，對夢想的詛咒和痛打，對這場噩夢的破曉，表示了另一種瘋狂夢想的狂歡。那就是離開毛澤東所建立的理想烏托幫，重返世俗的生活，回到真實的人性，那不能改造的舊靈魂繼續回來了。在七六年之後，就是官方和民間不斷否定之否定毛澤東的救世主義理想的全民運動。毛澤東思想作為主流意識，而慢慢地退出了人們的視野，共產主義作為理想踐行被現實生活徹底的否定了。三十年來的改革開放，是將毛澤東的思想變成強大的經濟力量，毛澤東的的文化符號變成美元和歐元，這是後三十年中國國民生活的現實。在對毛澤東的否定過程裏，西方的個體自由主義開始盛行起來。市場資本結合官僚資本，深入喚醒了中國人的人性，在中國大陸瘋狂地掀起史無前例的造城和毀城運動。資本的瘋狂困獸首先來自於人性釋放的貪婪欲望。個體自由化開始被提升到中國人性意義的高度。對個體自由的打擊成了國家集權的另一種博弈，而救世情懷以另一種形態生存了下來，因為，中國的經濟革命也是一種暴力運動，並且再次融入了世界的體係。兩次暴力革命都是在毛澤東思想的國家體製中大力進行的。現在，還有知識分子主要是德裏達和哈耶克的門徒們，在資本市場自由主義的價值觀念的倡導中，開始檢討毛時代的非人性政治所帶來的惡果，並想重新界定現代國家的公民基礎與人民的寬泛利益最大化。
他們對毛的仇視和醜化，首先是從個體自由與國家主義分裂而來的，其中這裏也包含著現代物化的狂潮，正在解構著集體主義和集權習慣，美國的自由模式和以最高的基督博愛為正義原則的國際主義，成為了主持美國行動的最大優越感。因此，中國統治者在不完全否定毛的思想體係統的同時，卻又在精英統治階層推行個人主義的物質自由。知識分子將知識轉化為權力和資本，從而掙脫集體製約的束縛，實現自由主義的最大化。知識分子介入資本市場爭取更大的個人權益，而忘記了替人民老百姓代言的天職。當知識分子的獨立意識影響了民族集權利益時，一種全球主義的叫囂，和美國推行的絕對自由民主，其代言上帝的優越感，不到二百年來的資本自由，曾掀起白金時代的狂歡盛宴，在去年遭遇了全球性的潰敗。而作為另一極的自由體製存在著的，最有說服力的是東方的毛澤東理想主義，再次成為一種穩定主流價值觀的資源。這就是為什麽毛澤東在被自由市場及資本遺忘、遺棄數十年之後，引起了集體主義的激奮，民族主義的青睞，和世界主義的期待。毛澤東思想的迷人之處再度顯現。這是資金本主義自由在遭遇災難性打擊之後，毛的國家主義和共產主義理想，成為了當下主流價值而倍受尊重和宣揚起來。
紀念毛澤東的思想，應當從人文情懷上切入更好，任何政治家必然有它的負麵因素，華盛頓和甘地也不例外。毛澤東若不是作為一個絕對的精神領袖，而是一位農民哲學家、詩人和公民進入我們的生活，也許更易被我們所理解。他的可愛之處，他的個人修性，他的政治幽默，他的農民智性，他的書生意氣，他的風流倜儻，他的開懷大笑，他的狂傲不拘，他的好鬥不服老，他的悲憫蒼生，他的勤苦好學，他的平民本色，他的不修邊服不假做著，他的視錢財如糞土，等等這些是不是從傳說得來的，而是從他的著作中可以讀出來的，他的文章淺顯易懂，富於生動和生活氣息，是純淨的口語和俚語，是母語的經典。是真正的口水詩和梨花體的源頭。伊沙的詩就是從毛澤東的口語學到的，伊沙一直在接毛語的口水，學毛的感覺，但伊沙永遠隻能是一個二等的詩人，而成不了口語大師，毛就是口語大師，自由詩人第一人。
李敖在《我為什麽偏袒共產黨？》一文時，雖然不乏有一個老人的昏厥之詞，如對國民黨在民族獨立及民主政治方麵的全盤否定，但如果國民黨一點也不民主，還有你李敖現在站在這裏為共產黨偏袒嗎？顯然不能，這在大陸遇到毛的治下，他是極有可能沒有活命出來的吧？但是，李敖對毛澤東的個人評價，無疑是比較讓我接受的一方麵，對一些文革過來的右派知識分子的批判也是準確的。當今有一些極右派自由主義分子，一直想全盤否定毛澤東的基本價值，並極力醜化毛的政治形象，將他作為人性的罪人，這當然是不可取的，也是不符合曆史事實的。曆史就是曆史，沒有勝敗之說，沒有優劣之分，沒有個人的優越感，對曆史的評價當是曆史的本身。這才是一個理性知識分子的良知所在。
美國作家埃裏克-弗雷在其名著《美國黑皮書》上列出了美國憲政誕生以來的四大罪孽，讀來不勝希噓，痛快淋漓。一個公民對自已的國家作出這樣的批判和思考，並不影響它對其他國家的文明判斷。在他看來，之所以列出美國有如此多的罪孽深重，來源於它本來應是一個美好的國家。正如其憲政宣言所說的那一切。一個民族必然要有高於政治行為的理想信仰，就象美國常有基督的最高原則，解決政治無法解決的危機，而現在我並不諱言中國有毛澤東思想的共產主義信仰，在我們還沒有找到更合適的信仰之前，無疑這是當下最為信服的理想主義。我也並不諱言中國當今還是一個神權國家，隻要這神權是掌握在正義者人道者的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