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上過百家講壇，而且後來火了的人，多少都會有點爭議。作為中學曆史教師的袁騰飛，他的火，跟其他上百家講壇的人有點不一樣，嚴格來說，百家講壇的露麵，隻是給他“最牛曆史老師”的頭銜正式加了冕，讓他已經上網的講課視頻，得到了更為廣泛的傳播。嚴格說，雖然此後他出了不少書，但似乎都沒有他課堂上的表現好。所以，他所惹起的爭議，也跟別的人有點不一樣，主要來自他的講課視頻。
小袁的講課，所引起的麻煩有二，一是有人認為他有些隨意。二是有人認為他觸犯了意識形態的禁忌。關於後者，據說有來頭很大的人，已經把他告到了公安局，而且，小袁所在的學校領導，因此對他進行了“訓誡”。
關於第一種非議，其實也分兩端。有人認為，小袁講課，不按教學大綱，脫離教材，因此屬於不合格的中學教師，教出來的學生，無法應付高考，是誤人子弟。也有些曆史研究者認為，小袁的講課，比較隨意，講的內容多有道聽途說之嫌，同樣誤人子弟。
爭議一起，我找了一些小袁的講課視頻來看。的確，他的講述，是有隨意之處，有些地方不夠準確。但是，這種情況也得具體分析。小袁講課，喜歡用比喻，比喻多了，難免有比喻不當的地方。剩下的才是知識性的缺陷，但是這種缺陷，並沒有人們說的那麽多。但是，小袁的課，講得很生動。課堂上的氣氛很活躍，可以看出，學生的興趣很濃，很樂意接他的話茬，明顯在下麵看了些別的書。有人告訴我，聽了小袁的課，很多學生都對曆史發生了濃厚的興趣，課後都去找書看，其實高考成績也不會差。以我在大學教書幾十年的經曆，深感現在學生的最大問題，是對學習沒有興趣，不喜歡看書，即使看書，也提不出問題。上課時，你費盡心思讓他們提問，但往往收效甚微。讓他們讀書做讀書筆記，有的同學居然還是中心思想、段落大意這一套。我們的學生，中小學所受的教育，實際上是標準答案式的，無論文科理科，都是標準答案，所謂的教學，就是讓學生熟記這種由老師反複灌輸的標準答案。曆史教學尤其如此，整個過程，充滿了事件的意義、價值和年代的教條。鮮活的曆史、鮮活的人物，統統不見了，有的隻是刻板乏味的既定結論。到了大學，學生也要求老師給他們這樣既定的結論，如果你告訴他們沒有，一種現象有幾種可能性的解答，他們就會感到不解，甚至惶恐。
顯然，對於我們國家念茲在茲的創新而言，我們的人才培養，恰恰是背道而馳的。這樣的培養，也許可以培養出解題高手、背題冠軍，但就是培養不出創新型人才。連問題都提不出來的人，怎麽可能有創意呢？事實上，他們中的多數人，連學習的興趣都沒有。上學讀書，隻是為了應付家長。所以，有袁騰飛這樣的中學老師，無論如何，都是學生之福。至少，他的講授，讓學生對學習有了興趣。記得高爾基說過，所謂的才華，無非就是對某種事物的興趣而已。有了興趣，才會有學習的動力，才可能有探索的動力。就算袁騰飛的講課有錯的地方，學生有了興趣進一步看書，也就有了質疑他的可能——以我的經驗，這是肯定會有的，有學習興趣的人，不會在袁騰飛的講課麵前停下來。尋找老師的錯處、質疑老師、問倒老師，才是這些孩子最大的樂趣。其實，我們的教科書錯的地方更多，有的框架就有錯誤，按照教科書講課，絕不越雷池一步的教師，其實錯得更多、更離譜。如果要追究錯誤，不追究成千上萬的“規矩”老師，單抓袁騰飛一個，無論如何不公平。
當然，至於對袁騰飛的第二種質疑，尤其是來自某些個網站的人殺氣騰騰的聲討，甚至聚眾到袁騰飛所在的學校，興師問罪，那更是不應該，而且開了非常惡劣的先例。如果有誰講的東西，不合某些人的口味，他們就可以以全中國人民的名義，打上門去，采取行動。此番他們沒見到袁騰飛，如果見到了，會發生什麽事情，真是很難說。言論自由是載於憲法的，個人也好，團體也好，是不能隨意執法的。如果有一些人覺得某個人發言不合心意，某個媒體的言論“反動”，就可以自己執法，打上門去威脅人家，那麽跟私刑有多少區別呢？這種做法，實際上就是這些網站所推崇的“文革”遺風。盡管“文革”已經是執政黨通過正式決議，宣布為十年浩劫了，但這些網站依然在公開為“文革”張目。別的深受“文革”之害、不同意他們觀點的人，並沒有打上門去要求改正，也沒有舉報有關當局，要求查封，這些人憑什麽反過來如此理直氣壯地威脅袁騰飛呢？
小袁其實隻是一個正常的中學教師，他的麻煩，一半來自出名，一半來自出格，出名是真的，也需要點真本事。但出格，則是某些人眼裏的出格。也許，隻是這些人自己的眼睛或者腦子出了問題。
張鳴
中國人民大學政治係教授、博士生導師。著有《武夫治國夢》、《鄉土心路八十年》、《鄉村社會權力和文化結構的變遷》等。
小袁的講課，所引起的麻煩有二，一是有人認為他有些隨意。二是有人認為他觸犯了意識形態的禁忌。關於後者，據說有來頭很大的人，已經把他告到了公安局，而且，小袁所在的學校領導，因此對他進行了“訓誡”。
關於第一種非議，其實也分兩端。有人認為，小袁講課，不按教學大綱，脫離教材，因此屬於不合格的中學教師，教出來的學生，無法應付高考，是誤人子弟。也有些曆史研究者認為，小袁的講課，比較隨意，講的內容多有道聽途說之嫌，同樣誤人子弟。
爭議一起，我找了一些小袁的講課視頻來看。的確，他的講述，是有隨意之處，有些地方不夠準確。但是，這種情況也得具體分析。小袁講課，喜歡用比喻，比喻多了，難免有比喻不當的地方。剩下的才是知識性的缺陷，但是這種缺陷，並沒有人們說的那麽多。但是，小袁的課，講得很生動。課堂上的氣氛很活躍，可以看出，學生的興趣很濃，很樂意接他的話茬，明顯在下麵看了些別的書。有人告訴我，聽了小袁的課，很多學生都對曆史發生了濃厚的興趣，課後都去找書看，其實高考成績也不會差。以我在大學教書幾十年的經曆，深感現在學生的最大問題，是對學習沒有興趣，不喜歡看書，即使看書，也提不出問題。上課時，你費盡心思讓他們提問，但往往收效甚微。讓他們讀書做讀書筆記，有的同學居然還是中心思想、段落大意這一套。我們的學生，中小學所受的教育，實際上是標準答案式的，無論文科理科，都是標準答案，所謂的教學，就是讓學生熟記這種由老師反複灌輸的標準答案。曆史教學尤其如此，整個過程，充滿了事件的意義、價值和年代的教條。鮮活的曆史、鮮活的人物，統統不見了，有的隻是刻板乏味的既定結論。到了大學，學生也要求老師給他們這樣既定的結論，如果你告訴他們沒有，一種現象有幾種可能性的解答，他們就會感到不解，甚至惶恐。
顯然，對於我們國家念茲在茲的創新而言，我們的人才培養，恰恰是背道而馳的。這樣的培養，也許可以培養出解題高手、背題冠軍，但就是培養不出創新型人才。連問題都提不出來的人，怎麽可能有創意呢？事實上，他們中的多數人，連學習的興趣都沒有。上學讀書，隻是為了應付家長。所以，有袁騰飛這樣的中學老師，無論如何，都是學生之福。至少，他的講授，讓學生對學習有了興趣。記得高爾基說過，所謂的才華，無非就是對某種事物的興趣而已。有了興趣，才會有學習的動力，才可能有探索的動力。就算袁騰飛的講課有錯的地方，學生有了興趣進一步看書，也就有了質疑他的可能——以我的經驗，這是肯定會有的，有學習興趣的人，不會在袁騰飛的講課麵前停下來。尋找老師的錯處、質疑老師、問倒老師，才是這些孩子最大的樂趣。其實，我們的教科書錯的地方更多，有的框架就有錯誤，按照教科書講課，絕不越雷池一步的教師，其實錯得更多、更離譜。如果要追究錯誤，不追究成千上萬的“規矩”老師，單抓袁騰飛一個，無論如何不公平。
當然，至於對袁騰飛的第二種質疑，尤其是來自某些個網站的人殺氣騰騰的聲討，甚至聚眾到袁騰飛所在的學校，興師問罪，那更是不應該，而且開了非常惡劣的先例。如果有誰講的東西，不合某些人的口味，他們就可以以全中國人民的名義，打上門去，采取行動。此番他們沒見到袁騰飛，如果見到了，會發生什麽事情，真是很難說。言論自由是載於憲法的，個人也好，團體也好，是不能隨意執法的。如果有一些人覺得某個人發言不合心意，某個媒體的言論“反動”，就可以自己執法，打上門去威脅人家，那麽跟私刑有多少區別呢？這種做法，實際上就是這些網站所推崇的“文革”遺風。盡管“文革”已經是執政黨通過正式決議，宣布為十年浩劫了，但這些網站依然在公開為“文革”張目。別的深受“文革”之害、不同意他們觀點的人，並沒有打上門去要求改正，也沒有舉報有關當局，要求查封，這些人憑什麽反過來如此理直氣壯地威脅袁騰飛呢？
小袁其實隻是一個正常的中學教師，他的麻煩，一半來自出名，一半來自出格，出名是真的，也需要點真本事。但出格，則是某些人眼裏的出格。也許，隻是這些人自己的眼睛或者腦子出了問題。
張鳴
中國人民大學政治係教授、博士生導師。著有《武夫治國夢》、《鄉土心路八十年》、《鄉村社會權力和文化結構的變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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