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農場兩年(十)
讀王和平回憶農場,像看他在花儲蓄,而且花的僅是利息;自己想那時事,像負債的,別說還本金,連利息都還不起。
真感到“下放”的,是離開了農場之後。越來越下放。來加拿大玩的一大學同學有問,“如果我們坐上了那樣的位置,能不去腐敗嗎?”自己一點都不敢說不。其時,離開農場已卅餘年。而那時的王和平,就是能上調而不去,“留下來多幹了兩年”。自己也敢和莊順民同去找人告農場領導貪汙,雖然因沒找到,以後也不再提了。
在農場,誰沒有“秦皇島外打漁船,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之迷惘。置身其間,糾結難過。但怎麽都是靈魂被牽引著向上,向前,向往變。
回城了。向官,向富,向肥,向後門,向國外,向潛規則,向法律漏洞.... 去“混”。精氣神兒呢?魂呢?
鋤頭,機械化,人工智能,代替的是大田裏的勞作。“沒有一樣農活幹起來不淌汗的”經驗,一旦有了,你一生有多長,它就陪你有多久。不因農場隻有一部電話而捂住發了黴,也不因有了好幾個農場知青群而稀釋。總在問自己,離開那兒,上學,坐衙門,執教,做文章,出國,定居北美,坐定了,想想就回到那大堤,那幾排平房中。於其間,僅呆了不足兩年。為什麽呢?不意能找到個解釋,但惜安靜時總有個念想。花園知青農場,那煙雲般的歲月!
農場兩年間,一靜下來,就不由憂從中來。壓抑。憂不知自何處,悲一點點滲透,如置身茫茫,橫豎看不到一點光亮。
沒下農場,已經從魯迅文章裏讀知,“吃人”的社會並沒有了結,並竟會有了對製度的懷疑。雖然僅於紙抄紙。但它致使沒法希望和由衷的高興。
逢上空暇,就讀馬列,在似懂非懂的閱讀裏,讓思緒暢快地亂飛飛。馬列是不知道中國和花園農場的,讀他們放開來地說事論理,得到一重碰到可以無顧忌交談的快樂。
另外,做日記。多以詩韻。
記了好多本,都存下來。有時翻翻,仍見到其間的眉皺皺,看茫茫。
識字則如感冒的病毒,一旦到了能讀報刊,寫一頁以上的信,民憂國憂之症必至。自己不例外地染上了。後來每每自嘲不已。一個正值一覺醒來,嘛嘛都沒有年紀的,連養活自己都不能,卻沉浸在“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的幻囈中。
往細處琢磨,國和民,自己並不知道,而憂的色調,正和那年紀的敏感投緣。熱血男兒,憤青,“愛上層樓”,幾個不小鮮肉。憤,熱血湧頭和“沒有你的日子,多難熬”,沒有“一覺起來,嘛嘛盡逝”的年齡本錢,玩不起。
一貪玩,廢了青春不說,還將它的影子拖進往後的日子。
回憶它們,才有悟,那時,最具意義的事情,是學會鋤地像身邊的孔蓮英,蔡蘭英;最有價值最應看重的是工分像身邊的師傅們。而自己呢?
這麽大且重的教訓,成為教育,於自己,竟是到了很後來,很後來。真要“嗚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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