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江南是詩。“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隻合江南老。”（引自唐·韋莊《菩薩蠻》）
曾幾何時，江南是畫。家喻戶曉的《富春山居圖》、《千裏江山圖》將江南山水之精華集於尺寸之間。正所謂：“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引自宋·蘇軾《行香子·過七裏瀨》）
詩情畫意之外，江南還是人人為之向往的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
（今日依然遊人如織的南京夫子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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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三秋桂子，有十裏荷花。
（杭州湘湖風景區荷花莊采蓮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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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時至今日，詩情畫意、小橋流水已然無法概括江南的全部。我們不禁要問：江南還是那個江南嗎？
江南確實變了，今天呈現在世人眼前的是一個以長三角城市群為代表即便千百年過去生命力卻依然旺盛的“現代江南”。
（關於江南的範圍有多種說法，李伯重在《多視角看江南經濟史》中，曾提出以清朝“八府一州”為江南範圍的觀點，江南的曆史和發展可見往期文章《中國人為何偏愛江南》，本文所引用的“江南”概念，主要為長三角城市群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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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最現代
這裏是全國2.2%的土地，但也就是在這2.2%的土地上集中了全國11%的人口，樓宇參差密布，鋪滿整個地表
（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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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這2.2%的土地上產生了全國近20%的GDP，上海、南京、杭州、蘇州、無錫、常州、寧波、紹興、南通、嘉興、鎮江等十餘個現代都市在這裏連接成片，放眼全國可謂獨一無二。
（我國東部夜間衛星圖，中間大麵積連續的明亮區域為長三角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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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鄉鎮之間，道路交錯縱橫、四通八達，公路網密度在全國名列前茅。
（長三角地區公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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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高鐵規劃中的“四縱四橫”近一半都經過或由長三角發出。
（上海虹橋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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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河航道更是長達13000千米，占全國通航總裏程的12%。
（京杭大運河拱宸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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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密集、交通便利，讓這裏也成為了中國工業化水平最高的區域，全國的工業百強縣（市）有41個位於江浙兩省。規模龐大的園區、井然有序的廠房，在這裏俯仰皆是。
（2018中國工業百強縣/市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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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整個長三角城市群中，上海則是當之無愧的龍頭。這座以3萬億GDP領跑全國的大都會是中國浪潮奔騰的金融中心，也是首屈一指的消費天堂。在財富中心陸家嘴，摩天大樓高聳入雲，如同一片真正的鋼鐵森林。
（上海陸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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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城市為“心髒”，交通網絡如同密布的“血管”向全國甚至全球各地輻射蔓延。從上海港出發，航線可連接全球500多個港口，貨物吞吐量位居世界第一，是我國大陸航線最多、最密、覆蓋最廣的第一大港。
（洋山深水港的集裝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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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樓大廈之外，上海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工業城市，大至重型裝備的製造基地，小到生活用品的製造工廠，都在此聚集成群。
（上海寶山一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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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達的交通和物流體係更讓長三角大多數地區都被賦予了強大的工業基因。在廣闊的太湖腹地是龐大的蘇錫常工業集群。其中蘇州工業園區僅2018年的生產總值就達2570億元，連續三年登上中國經濟開發區榜首，甚至堪與一些省會城市比肩。
（蘇州城區，遠處的東方之門十分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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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區內除了傳統工業，更多的是納米技術、人工智能、生物技術等高新技術產業，其比例達到70%以上，是名副其實的創新之城。從太湖周邊再向外擴展是地處長江之濱的南京。
（南京城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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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不僅是重要的製造業中心，也是僅次於上海的區域商貿中心。在麵積不足0.3平方千米的新街口，商業用地麵積達到土地麵積的4倍。每年的消費額更是占到整個南京市的近20%，如同一個繁華的“垂直空間”。
（南京新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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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則是在西子湖畔崛起的一座“互聯網之城”。從一部手機就可解決的公共交通，到中國首家無人超市，再到率先打造的5G之城，可謂在信息化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雪後的杭州錢江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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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發達，工業繁榮，科技前沿，這2.2%的土地幾乎在各個方麵都走在了現代化的前列。但當我們透過城市森林的縫隙，卻又不難發現一個依舊古樸的江南。
02 最古樸
江南的傳統文化中，最有形的符號莫過於建築。在工業強盛的蘇州保留下來的古建築達487處之多。不僅數量眾多，建築狀況也依然良好。
（蘇州虎丘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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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雞鳴寺與玄武湖、南京站、幕府山同框，其中雞鳴寺始建於晉代，今天看到的是明朝後不斷修繕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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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建築與“山水”融合便誕生了亭台水榭、曲徑通幽的江南園林。在全國近300個古典園林中有超過120個分布於此，占比超過40%。蘇州更以44個園林數量位列第一。通過修繕與適當地改造，這些園林將人們帶入了一個粉牆黛瓦的古老時空。
（蘇州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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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建築到園林，再到一條河、一條街，傳統的建築文化在這裏也實現了從點到線的擴展。
（浙江嘉興西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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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中是往來如梭的遊船，街上是摩肩接踵的人潮。每當夜幕降臨時，盡是燈火闌珊處。
（夜晚的秦淮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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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一塊磚瓦，還是一片青石板，力求盡量還原古代風貌，正所謂“修舊如舊”。
（烏鎮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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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道之上古橋眾多，街邊建築鱗次櫛比，加上水、電、網絡的覆蓋，在現代基礎設施的支撐下，人們重現了江南水鄉，卻又超越了江南水鄉。
（大雪後的蘇州閶門山塘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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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城市規模日益龐大，但整座古城依然被完整保留，新城環繞在古城之外猶如眾星拱月。
（以蘇州為例，江南城市古城-新城-自然環狀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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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之內建築標準格外嚴格，高度不可阻擋傳統風光的視野，整體風格也要與傳統建築相符。
（從“姑蘇”到“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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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之外更廣闊的空間中，則是星羅棋布的古鎮。縱觀中國現存古鎮，江、浙兩省獨占近1/3。
（江南一帶古鎮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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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鎮的青磚黛瓦之下，亦能窺見江南文化的掠影，從街邊的評彈、評書、戲曲，
（蘇州評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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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坊間的書畫、樂器、飲食，以及傳承至今的手工藝，大量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在此保留、在此呈現。
（紹興柯橋安昌古鎮中晾曬的臘肉和臘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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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院落街巷間，更不乏仍舊生活在這裏的人們。時代變遷下的古鎮命運，他們既是親曆者，也是見證者
（周莊中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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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也正是江南的“人”為這片土地注入了新的生命，人們開墾農田、建造工程、建設城市，打造了一個現代版的山水江南。
03 新山水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江南都堪稱是一場江河湖海的盛宴。隻不過現代江南的江河湖海已無法脫離人類文明而單獨存在。在曲折的海灣沿岸，曾經臨海而建的漁村，升級為依山傍海的城鎮。代替搖櫓和雙槳的，是汽笛和引擎。
（浙江台州溫嶺石塘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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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時候，人們已不再“靠天吃飯”。舟山群島，是中國第一大群島。這裏不僅有泊滿萬噸巨輪的寧波-舟山港，更坐落著中國最大的舟山漁場。深藍的海麵上，遍布海水養殖的網箱，魚、蝦、蟹、貝，從這裏走向萬千中國人的餐桌
（網箱密布的舟山漁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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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和島嶼，被鋼筋水泥緊密相連。怒濤霜雪猶在，已不見天塹無涯。
（舟山嵊州枸杞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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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山北部的杭州灣，則是錢塘江入海之處。跨越兩岸的杭州灣大橋在廣袤無垠的海麵上橫空出世，全長36千米，跨越南北兩岸，如同海麵上的鋼鐵巨龍。
（杭州灣跨海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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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邊的灘塗、濕地，又有數千畝的生態保育區。這裏僅鳥類就有200餘種，其中不乏多個珍稀物種。其它動植物更是多達550餘種。在此之上，人們建起鄰近城市的濕地公園，大片的綠地淨化空氣。水庫則成為城市用水的來源之一。
（上海市吳淞炮台灣濕地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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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離開海岸線，江南的河湖則逐漸鋪展在眼前。位於長三角中心的太湖，是中國第三大淡水湖。豐富的魚類資源讓其成為至關重要的淡水漁業基地。
（太湖捕撈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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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周邊土地肥沃，糧食格外高產。如今更是遍布大大小小的魚塘，水中養魚、岸邊植桑。
（航拍太湖的桑基魚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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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流域還是中國水麵最多，河道最密集的區域。3.6萬平方千米的土地上，河道長度超過12萬千米。
（長三角地區水係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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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太湖以外，天目湖、陽澄湖等大小湖泊共有1000餘個。河湖之畔山水如畫，自古以來便是引人入勝之地。
（無錫太湖黿(yuán)頭渚櫻花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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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湖之上船舶穿梭，大小船舶數量超過10萬艘。至今這裏57%的運量仍由內河航運承擔。
（京杭大運河，拍攝於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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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重要元素則是山。江南的低山丘陵是一道格外引人注目的風景。而在浙江省山地麵積更是占比70%以上。
（江浙滬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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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擁有更多耕地，收獲更多糧食，人們在山坡上開墾梯田。發展立體農業也讓青山之上增添了別具一格的紋理。
（浙江仙居楊豐山上的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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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陵也是種植茶樹的極佳環境。江浙兩省的茶園麵積共有200餘萬畝，茶葉產量占全國的20%。
（杭州龍塢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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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與人相互依存，或是環抱村落。
（寧波塘溪鎮雁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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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包圍”城市，讓江南地區的許多城鎮擁有可觀的森林覆蓋率。
（浙江台州，森林覆蓋率達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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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最原始的山林依然存在。橫亙在浙江西北的天目山被稱為浙西山地之祖。這裏山高林深，在多雨的江南時常雲霧繚繞。
（浙江臨安東天目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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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也是國家級的禁伐區。森林覆蓋率高達98%，其中樹齡千年以上的就有26株，百年以上的更是多達709株。粗壯的樹幹常要3-5人才能環抱，被讚為“大樹華蓋聞九州”。而位於天目山餘脈的湖州安吉，尤以中國大竹海最為聞名遐邇。這裏的竹林麵積超過100萬畝，竹子的覆蓋率達34%。人們用竹、食竹、畫竹、賞竹，形成山林之間的獨特文化。
（安吉大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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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今日之江南，現代的激情與傳承的溫度，文明的力量與自然的美感，在此兼容並蓄、和諧並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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