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滾乃昨日之黃花,曾經的那些搖滾老炮兒們如今也都已隨著風兒,散落到天涯了。。。
中國搖滾是從一開始就加入到已經進入了衝刺階段的西方搖滾而跟著猛烈擺動的,像個被關了十多年的囚徒剛出來後的第一次做愛,雖然激情無限,卻也匆匆了事兒。
所以,在中國,其實是沒有什麽搖滾精神的。當崔健,汪峰他們在選秀節目中信誓旦旦地表達搖滾精神不死時,我懷疑他們自己也並不清楚搖滾精神到底是些什麽。因為他們並沒有那個基因,也就沒有辦法將其傳承下去;他們當年成為天然的搖滾老炮兒,完全是某種風雲際會之時,風馬牛的一拍即合!而短短的8年時間應該也很難形成什麽精神。
所以,我們對比一下,69歲的大衛鮑伊(David Bowie)在他生命即將結束之時,還在用一首暗黑的【Blackstar】來表達對生命的好奇,對自我的迷惑,來探索快樂很可能來自於某種無知與堅信;鮑勃迪倫在得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表示,他也並不清楚搖滾是什麽,他說對叛逆者最好的扼殺就是頒發給他獎項。。。
而對比我們還有沒完全老去的崔健和汪峰,他們在幹嘛呢?他們在選秀台上,正為我們的下一代做精神導師,並在詢問他們的理想是什麽呢。。。
反倒是竇唯,一句“搖滾誤國誤民”成為搖滾圈子的最早叛逆者,這,反而使他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搖滾老炮兒!
說這些,並沒有褒西貶中之意。
其實,搖滾精神有什麽好?那不過是西方文明衍生出的某種階段性特質:叛逆,憤怒,批判,放浪,頹廢等等等等。。。這些東西本來就與我們中國人儒家的傳統價值觀格格不入。雖然在曆史上,我們也有過嵇康他們那段的魏晉風度,可能最為接近所謂的搖滾精神了,但咱中國人隻是對這種風流欣賞一下而已,後人並不效仿,更何況,今天的搖滾人還真達不到我們先人的風度與風骨。所以,不論是在更早接觸過西方搖滾的香港,還是台灣,隻要是在正統的儒家社會,搖滾不入主流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可是BEYOND樂隊呢?可是達明一派呢?
BEYOND樂隊真不是一支搖滾樂隊,雖然在上個世紀末,無論在港台還是在大陸,幾乎所有的年輕人都曾經與這支樂隊一起憤怒過,一起熱血沸騰過。年輕時的我對BEYOND無比熱愛,曾經花130元買一張BEYOND演唱會的大光碟。那時候,我一個月的工資是108元。
就像大家更願意把鮑勃迪倫視為民謠歌手一樣,BEYOND樂隊,無論是他們的作品還是他們的成員們都太過正麵,太過主流:【光輝歲月】【真的愛你】【海闊天空】【大地】。。。這些偉大的歌曲拓廣了香港流行音樂的廣度,也挖掘了香港流行音樂的深度,更提高了香港流行音樂的高度;尤其是黃家駒那蒼涼的大嗓子,怎麽聽也不像是來自於那麽樣一個臉上還有些稚氣的青年。在這點上,黃家駒很像年輕時的鮑勃迪倫。說黃家駒是香港的鮑勃迪倫並沒有過獎他,他是香港人永遠的驕傲。也是我永遠的偶像!
BEYOND的歌是所有年輕人在成長過程中都應該去聽聽的,對年輕人有好處。而搖滾樂嘛,某種意義上,還真的是誤人子弟。
【農民】
【長城】
達明一派就不同了!達明一派的歌是給成年人聽的。
一首【石頭記】猶如一幅靜穆疏曠的寫意山水畫,讓香港流行音樂界真正有了意境深遠、表現深沉人生況味的聲音。
幾聲豎琴曼妙的琶音勾勒出空幻淒婉的氛圍,接著是雙音吉他彈奏出華美的旋律,黃耀明清冷的歌聲飄浮起來:“看遍了冷冷清風吹飄雪,漸厚,鞋踏破,路濕透。再看遍遠遠青山吹飛絮,弱柳,曾獨醉 病消瘦……” ,詞人陳少琪用不到一個微博的篇幅,將恢弘的《紅樓夢》完美濃縮,並將粵語保持的那種中國傳統古典詞意發揮到了極致!
自歌神許冠傑開創粵語歌曲之先河,到BEYOND樂隊到達海拔8800米之頂峰,在我看來,一曲【石頭記】更是那8800米之上的那個48米之毫巔。。。
【石頭記】
像【石頭記】一樣,達明還有很多歌曲直接來自於經典的文藝作品。比如魯迅的【傷逝】,比如袁牧之的【馬路天使】,還比如鬱達夫的【一個人在途上】。。。
年輕時喜歡在夜間聽【一個人在途上】,天邊星光閃爍,身邊涼風習習,幾許假寂寞,幾許假感傷;如今人到中年,再體會那句“落魄的這段人生,交織滿孤單腳印”有著不一樣的人生況味。顯然,年輕時聽這句是無感的。可是現在,看著那個身邊人,一路跟你走來,你卻越來越感覺一個人在途上:生活上雖相互照顧,精神上卻相互鄙視;了解了對方的幾乎所有,到後來才發現在最基本的審美上,彼此居然是那麽的衝突。。。
可是,“偶爾問,誰最幸運?碰上,永不分!”。什麽是最幸運的?最幸運的不是那些誌同道合,臉上永遠溢滿喜悅和幸福的情侶;最幸運的是,當你感覺一個人在途上走了很久,當你已經忘記了還有個同路人的時候,一側目,那個最初跟你在路上碰到的人居然還在你身邊。。。
【一個人在途上】
樂其俗者賞其俗,知其雅者賞其雅,能做到雅俗共賞其實是件非常困難的事,【你還愛我嗎?】就是這樣一件雅俗共賞的作品。
把【你還愛我嗎?】當作一首情歌,它是非常精彩的。男女之間的疏離和隔閡在潘源良細膩的文字裏被表述刻畫得非常到位;另一方麵,當我們把歌詞裏的“你”、 “我”理解成一種政治上的隱喻,那麽, 這首歌就是當時的香港市民對於大陸情感的真實表露,體會一下:
“你還愛我嗎? 我怎麽竟有點怕!現況天天在變化,情感不變嗎?”
“ 我還愛你嗎?我此刻感到驚吒!若我身邊沒有你,還總不太差!”
看看,把香港人麵對97來臨,內心裏的忐忑不安和茫然困惑簡直寫得入木三分。咱中國文人自古就有以愛情隱喻政治的文學傳統,在這首歌裏得到了充滿現代感的傳承。
還有【禁色】,還有【沒有張揚的命案】,還有【十個救火少年】。。。
【你還愛我嗎?】
對於達明,我年輕時喜歡它的另類,而如今,我喜歡它的況味。這樣的體驗是我聽搖滾樂得不到的。所以,於我而言,達明一派不是搖滾!
寫了好幾集所謂的搖滾,其實,我是不知所雲的。這是一個“去魅”的時代,這是一個不再有傳說的時代。一切神聖的東西終將被褻瀆,別說你一個小小的搖滾樂!曾經的女王終要喝下那一盤血一樣濃的,變質的湯!
突然想起了那首【懺魂曲】,雖然有點兒長,但也許對於告慰搖滾的亡靈而言,再合適不過:
嗅著血液的芬芳,我找到安魂的殿堂
一片破敗景象,幽靈放蕩歌唱
黑色迷迭香綻放,藤蔓蜿蜒生長
靈魂張望,信仰血色的月光
嗅著血液的芬芳,我找到安魂的殿堂
長發的吸血女王推開塵封的窗
枯樹枝映照她的臉龐,清純如少女一樣
她幽怨的聲線與亡靈一起詠唱
心愛的人啊,你是否還記得我模樣
我入葬的晚上,你是否一直悲傷
嗅著血液的芬芳,我找到安魂的殿堂
遠處橫陳的雕像,斷臂隱藏在一旁
那是女神的狂想,用中指指示方向
紅色的小花開在她的身旁,那是天堂
前麵有一處深淵,小河淙淙流淌
鮮血一樣的河水,灌溉嗜血的渴望
那是女王的湯盤,盛放變質的濃湯
她會掐斷花的脖頸,問它是否哀傷
遠方的愛人啊,是否記得我模樣
我血流不止的時候,你是否一直悲傷
嗅著血液的芬芳,我找到安魂的殿堂
日與月璀璨消長,我卻隻能見到月亮
她有叫人沉迷的味道,血紅的濃鬱和銀白的清香
女王低聲吟唱,斷頸的小花躺在她的腳旁
它們喜歡陰冷的地方,隱藏在深淵枯樹旁
每一個死寂的夜晚,聆聽血液在地下隱秘的聲響
它們喜歡詭異的詠唱和死靈的歌聲一樣
唱的是奢想的報複還是寥落的絕望
遠去的愛人啊,你是否記得我模樣
當我俯視我的葬禮的時候,為何沒有碰上你的目光
嗅著血液的芬芳,我找到安魂的殿堂
那裏的花是一個模樣,都在靜靜的生長
如果沒有靜謐的月光,怎會如此陰涼 `
破敗的草地散發腐爛的幽香
美貌的精靈在宮殿秘密的徜徉
她們也在思念誰帶著回憶的哀傷
藤曼蔥鬱纏繞,隱藏複仇欲望
等待那天到來,品嚐血一樣味道的湯
最愛的人啊,你是否也和我一樣
等待愛的來臨,我們被一起埋葬
嗅著血液的芬芳,我找到安魂的殿堂
生命肆意生長,暸望無盡憂傷
花朵低頭歌唱,歌唱不死主張
擁有曼珠沙華的地方回憶一定在綻放
遠去少年背影,嵌在含淚的眼眶
沒人祝福的愛情不會因此滅亡
有人選擇懦弱,有人決定堅強
藍色憂鬱的河流可否洗刷過往
亙古的約定,可否有人堅守不忘
軟弱的借口和隨意的敷衍,扼殺了一朵美麗的花
那美麗在等待中枯萎變成傷變成恨變成血腥的渴望
我要找到他無論他是否變了模樣
我會記得他的眼神,曾經那樣清透
我會記得他的誓言,曾經那樣響亮
我會記得他的背叛,曾經那樣讓我離去的倉皇
他已經離去用我溫柔又冰涼的掌
他會很幸福,因為沒有了我的阻擋
我重新回到屬於我的地方
因為愛,我放棄了自己又一次獨自在陰暗裏徜徉
可憐的女王和她的花兒一樣 .
最終選擇獨自喝下那一份血一樣的湯
親愛的人啊,不論你去向何方
請無意中想起你曾經美麗的新娘
愛情轉入墳墓的瞬間,已經意味著消亡
一切的悲鳴,都是生者的自我感傷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