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館王老板

                            

認識餐館王老板是在八年前，那是我剛剛搬到P市的一個深秋的夜晚。

剛到不久，家具和廚房用品還沒搬過來。要吃晚飯了，想找一家中餐館。按GPS指引開車找了幾家，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

那時低落的美國經濟看來也衝擊了餐館行業，中餐館可能首當其衝。

又找了兩家也關門了。現在是晚上八點多，已到了餐館快打烊的時間，不禁煩躁起來。今天忙乎了一天連吃中飯都沒時間。我這人一空腹就會這樣，如果要從醫學上解釋應該是低血糖引起的機體反應。

再繼續找。來到了一家店名為“川味居”的中餐館。遠遠看去店門前有燈，門口還掛著“OPEN”牌子，不禁滿心歡喜。

這時我的心情，就像是人們常這樣形容的，好似茫茫大海中看到了陸地蒼蒼沙漠中見到了綠洲。

真的是這樣。以前還沒有體會到這樣的心情，饑腸轆轆的幾聲咕咕叫卻將人的生理脆弱暴露無遺。

滿心歡喜地推開門，迎接我的是一看上去像老板的中年男子。個子中等，兩頰豐滿的臉陪村上他的笑容和熱情看得出是一厚道熱情之人。幾聲客套寒暄之後，在牆邊一張桌旁落座。

飯店不算大有著十幾張桌子，裏麵還有幾桌客人。坐下點了幾個菜，等了一刻鍾菜就上齊了。

雖然忘了那天點的其它菜，但其中一道“樟茶鴨”卻沒忘記。原因是作為南京人對烤鴨燒鴨情有獨鍾，那天看到這道四川名菜就想試試川味鴨。那個樟茶鴨的獨特味道雖然不是十分喜歡，但因為沒有那種很多華人都熟悉的美式中菜的味道，就認定這是一家正宗川味餐館，臨走前還跟這位老板要了一張名片放在皮夾子中。

在後來的接觸中，知道老板姓王，來自新疆，和太太夫妻二人 經營這家餐館。家中還有上高中的獨生女兒，帶出來的侄女兒和來美國養老的父母親。

和其它開餐館的中國人一樣，王老板在獨立開業前，也走過了在紐約華埠餐館打工積累經驗和資金這條路。不同的是，深知一個餐館大廚的重要，他重金聘請紐約名店的廚師來店掌勺。當然，聰明加精明的王老板也有一手燒川味菜的好手藝。眾所周知，一個開在美國的中餐館，一旦遇到大廚生病或撂挑這些火急火燎的節骨眼上，這時就要看老板的本事了。

因為P市沒有多少中國餐館，再加上川味居的川味菜味道正宗，不僅招來了很多當地中國人，尤其吸引了在中國呆過一段時間對中國飲食文化頗有了解的美國人，甚至來P市訪問的國內名人也慕名前來。我就在餐館的牆上看到了王老板與國內影視界某名人的合影。平時也常見很多國內來的人在遊覽了P市後三五成群的來到這個小餐館喝酒吃飯的情景。

P市雖有不少中國餐館，但每次外出吃飯想到的第一選擇仍是“川味居”。

王老板的餐館附近有所私立大學。私立大學中近幾年不乏國內有錢人的子女在此“留學”。 這些驕橫跋扈的小留們根本不把上課當回事，高興去就去，有時還穿著一身睡衣上教室，不高興了或昨晚聚會晚了第二天就呆宿舍睡覺。平時吃飯也是打個電話給王老板叫他送外賣到住處。王老板雖從小留們那裏賺了錢，但卻經常勸說他們不要亂花父母的錢好好學習，逢人便搖頭訴說對這幫學生的看不下去。這使我看到了王老板身上散發出的遊離於生意人之外的一縷少見的正氣。

和王老板關係的拉近卻是因著另一件事。

國內一外甥女來P市讀大學，因為想著以後在美國生存下去就要培養她吃苦的精神，想為她找份課餘打工工作曆練曆練。第一念頭就想到王老板的餐館是否缺Waitress，和王老板一說，沒想到連人都未見他就一口答應說明天就來上班。

外甥女五年打工期間的另一收獲是，在王老板餐館認識了她現在的丈夫。

我搬離P市後的去年某一天，外甥女在電話中告訴我王老板突發腦中風進了醫院。

我感到震驚。知道王老板上有老下有小，平時壓力很大，還抽煙喝酒，但沒想到他才50出頭就中風了。

住醫院近半年後，王老板於今年年初去世了。

我吩咐外甥女去殯儀館送送王老板。

人的一生路雖然很長，這一路上遇到的人也很多，但關鍵就這麽幾步，遇到的對你一生有幫助的也就這麽幾個人，而王老板應該是外甥女這一生遇到的這幾個人中的一個。

現在一提到P市，我的腦海中就會浮起王老板的那張胖乎乎，和藹熱情的笑臉。

期望他在天堂現在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