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這是官仕兩朝天子,位極人臣晏殊的名句。
一曲新詞酒一杯
去年天氣舊亭台
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識燕歸來
小園香徑獨徘徊
《浣溪沙》
其實這個對句原本是花開兩處的:
元已清明假未開
小園幽徑獨徘徊
春寒不定斑駁雨
宿醉難禁灩灩杯
無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識燕歸來
遊梁賦客多風味
莫惜青錢萬選才
《假中示判官張寺丞王校勘》
從平仄上看應是七言律詩。元已,即農曆三月三,過清明,假期還未結束,心裏閑得發慌的晏大人帶著宿醉在園子裏溜溜達達,雲雨太陽雨劈裏啪啦,春寒侵衣,大人於是很鬱悶。才早春就滿地的落花了啊,那邊的小燕子是不是去年的舊客?一貫沉穩的我昨夜我為什麽要喝那麽多呢! 不行,這些個教訓一定要寫給部下。緊接著思緒一發不可收拾,飛過前幾朝直奔西漢的梁孝王府,謔!滿園子文人墨客夠風騷。小張,小王啊,你們二人要努力學好聖賢書,要像混在錢堆兒裏的青銅錢一樣,怎麽扒拉都不會被俗人埋沒。
從時間和場景上看浣溪沙應該是後來寫的,因為又喝上了麽。
有人曾問王士幀詩詞有啥區別,他就舉了這首為例,並堅持無可奈何似曾相識這兩句不是詩,理由是香豔。就算是詩也是在詩詞之間漂移的香奩體。明清少有性情中人,卻很多理論家,張詠川也說這個“無可奈何”把情致搞得太纏綿,作為七律,忒軟弱了些。想當年晏殊曾取笑柳永一個大男人寫社麽“針線閑拈伴伊坐”,不臉紅嗎?沒想到後世把他也放在了豔豔的梳妝盒裏。
晏殊是有名的天才少年,十五歲考中進士。四十歲為知貢舉(即主考官),也就是那年結識了第一名的文學青年歐陽修。出場的還有大器晚成的張先。但張先那時已經跟晏殊幾乎同齡,四十一歲。張先的官運不怎麽亨通,做到都官郎中就引退回家做太平文人。都官郎中大概相當於今日的省級局長。而歐陽修一路青雲,還做過兵部尚書。不過張先性格恬淡人緣好,把小日子經營得優雅舒適,畢生致力於作詞,被尊為一代詞家宗師。
張先作詞有個小特點是喜歡在詞牌後麵加說明,可見他是個很細心的人。比如那首著名的
《天仙子》
時為嘉禾小倅,以病眠,不赴府會。
水調數聲持酒聽
午醉醒來愁未醒
送春春去幾時回
臨晚鏡
傷流景
往事後期空記省
沙上並禽池上暝
雲破月來花弄影
重重簾幕密遮燈
風不定
人初靜
明日落紅應滿徑
句式為AA0 AA AAA0 AAA。
嘉禾就是現在的浙江嘉興,小倅是說他在休病假,不能赴宴,隻好獨自靜對春宵整理閑愁。因為這首詞聲名鵲起,得了個張弄影的綽號。
這一年他五十二歲,在古代算是高齡。張先活了八十九歲,在他的人生長河裏五十二還是壯年期。難怪八十還要娶十八嬌妻,引得東坡寫一樹梨花壓海棠,明擺著醋意濃濃。
自己譜曲填詞的代表人物是薑夔,是個琴棋書畫俱佳的高雅文人。跟張先一樣仕途失落,卻為詞家之幸。他與顯貴名流範成大,楊萬裏,陸遊等人都交情甚好,常在一起吃酒唱歌切磋佳作。宋朝的文人品格高尚,即使是高官權貴也對黨外人士無異色。那有人要說,晏殊怎麽就看不上柳永呢,或是嫉妒寫得好?,我個人覺得他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心理,還有就是皇帝要打擊的人,他敢說好麽。
跟宋朝比,唐朝很開放自由,可當時流行的沙龍卻是話門第森嚴的,導致韓愈哀歎“長安交遊者,貧富各有從”。他這首是贈給好友孟郊的,因為孟郊比他還窮。你有才華又能怎樣呢,人家就是不讓你進去。
閑話打住,回到薑夔的作品上來: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
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
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 春風詞筆
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
江國,正寂寂
歡寄與路遙,夜雪堆積,翠樽易泣
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
千樹壓,西湖寒碧
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暗香》
這首在陰法魯的薑白石研究裏有樂譜,不過我搞不懂他們怎麽加上的。試著在鋼琴上彈一下,很慢很低沉的曲調,原本用的什麽樂器呢,笛子還是簫不得而知了。總之這個旋律聽了有點瘮人,想來即使那些樂譜沒有失傳,現代人也不會接著吟唱了。
最後引用張中行先生的文章給推薦如何讀詞:
先以北宋為主,多讀二晏,歐陽修,秦觀,賀鑄,周邦彥以及易代之際的李清照,辛棄疾朱家,然後是蘇軾,柳永和南宋的薑夔,史達祖,再然後,如過也想豪放和剪紅刻翠,就看看劉克莊,劉辰翁以及吳文英,張炎。
這也大致是王國維《人間詞話》的觀點,不敢保必合適,總可以作為參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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