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讀五年製大學的六六屆畢業生,可是史無前例的文革使我們在畢業後又在學校等待了一年多時間才接到畢業分配的通知。我們來自全校各個不同專業的十位同學準備赴大連造船廠報到,大連市的兩派群眾鬥爭還處在激烈的交鋒之中並發生了武鬥。船廠要求我們待形勢緩和後再去報到,使我們又在學校等待了一段時間,但使我們彼此都熟悉了。
期間,我們中有部分同學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先去了大連報到,發現我們中有兩位同學因為家庭問題而被退回學校待分配。一位是我校六係的女生張文淵,她是我校著名教授張鍾俊的女兒;另一位是我同班同學鄧正行,他家的成分是小業主。我和另外幾個同學一直到六八年的春天,在再次接到船廠的報到通知後才去大連造船廠報到。原來我們彼此已經熟悉了的十位同學變成了八位。
我們根據不同的專業被分配在各個不同的車間。當時廠裏幾乎沒有技術部門,全廠近三百名工程師被下放農村,其餘的技術人員也都被下放到各個車間。
我們報到以後,六位男生的住宿安排在長江路保安街15號,這是一幢三層樓的號稱為“大學生宿舍”,兩位女生被安排在靠近廠區附近的修竹街女生宿舍。我們居住的“大學生宿舍”,是中蘇造船公司時期專門提供給分配來的大學生居住的宿舍,所以從那時起被稱為“大學生宿舍”。如今已住進了少數工人師傅,“大學生宿舍”的名稱已經不複存在了,我們卻又住了進去,“大學生宿舍”的名稱似乎又複活了?這是當時一個管理員這麽戲稱。
宿舍裏的設施條件比較好,一般四個人一個房間,房間呈長方形,靠著牆壁放置著四張單人彈簧床,每個床頭放著一隻床頭櫃。空隙的地方放置書架或貨架,房間的中間放置著兩張大寫字台拚在一起,四周配著四把椅子。原本寬敞的房間被放置得滿滿的,但並不覺得擁擠,生活其中倒感覺很舒適、溫馨。
底樓除了傳達室和幾個學生和工人師傅的房間外,還設有一個可供數人洗澡的浴室、衛生間和盥洗室。還有一間可供大家記數收費使用的灶間,有兩隻煤氣灶供大家使用。
我居住在三樓的一間四人房間裏,與來自上海船校的三位上海人住在一起。因為是老鄉的緣故,一見如故很快都熟悉了。經常在晚上,他們三缺一打牌時,總是邀我參與他們在寫字台上用撲克牌玩“趕豬玀”的遊戲。和我一起來的其他同學分別住在底樓和二樓。
我們來的八個人當中幾乎都是上海人,隻有一位是南通市人,也就在上海的附近,他的一些生活習慣、方式與我們沒有什麽兩樣,隻是他的上海話還說的不太標準,盡管他學的很努力。我們在這裏都沒有什麽親戚和朋友,在這特殊的年代裏,我們八個同學很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一個的集體。在業餘時間裏,我們經常一起出去購物,一起做飯一起吃,在夏天的假期裏我們帶著麵包,燒雞,水果等食品一起去老虎灘遊泳;傅家莊遊玩。這樣的日子整整堅持了近兩年,因為以後都各自有了朋友。
大連市是一個非常美麗的海濱城市,我們都是第一次來到這裏,而且將要在這裏長期工作和生活,對這個城市充滿著好奇,期待,憧憬。大連造船廠的人事部門很人性化地在我們報到後又給我們三個星期的假期,讓我們熟悉這座美麗的城市,開始了我們的集體生活。
我們根據他人的介紹、地圖的指示安排了假期裏的行程。我們首先逛了位於火車站前著名的秋林公司和海鮮館。雖然我們在上海都去過上海的中百一店、時裝商店和新雅、杏花樓飯店及上海的幾個著名公園。但這裏秋林公司的商店結構和商品的擺設風格卻別具一格,保留著蘇俄時期的風格,走進商店好像到了異國他鄉的感覺。我們在那裏買了一些水果和熟菜(準備著當天的午餐),更享受著這種新鮮、奇特的氛圍,在商店裏逛了很久。
這是一家著名的海鮮館,名稱因時久而忘卻了,反正是當時在那裏最大的一家海鮮館。店麵不算很大,但裝飾新穎別具一格,生意很興隆,中午時分食客已經占滿了所有的位置。由於這裏的海鮮資源特別豐富,這家的海鮮館才是名副其實的海鮮館,即使在東方大都—上海很少有這樣的海鮮館。走進海鮮館,看了一下菜單,菜單上列出許多我們不知名的海鮮,而且價格不菲。當然那時我們根本都不具備吃海鮮的條件,隻是來領略一下海鮮館的風貌和行情。因為生意很好,店主(當時可能還沒有店主,而是經理或店員)也並不在乎我們那麽一夥人隻是來逛海鮮館的,而不是來品嚐他們海鮮的。
我們準備在市中心的勞動公園的涼亭裏用午餐,這裏相對於上海的公園遊客少了許多,正好可以讓我們在這裏盡情的遊玩。這裏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因為公園離開我們的宿舍也不遠,步行走用不了多少時間就到這裏。而且這個公園規模比較大,花壇、樹木、小溪、小橋、亭子、花間小徑等都設計的恰到好處,特別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裏,公園顯得特別的美麗。春風從海上徐徐吹來,使人感到陣陣涼意,空氣顯得特別的清新。即使在烈日高照的夏天,在樹蔭下麵還是感覺十分的涼快。我們經常在樹蔭底下攤一塊很大的塑料布,大家圍坐在上麵品嚐著獨具特色的食品、水果,然後一起打撲克牌玩各種遊戲、談論各種趣聞。
老虎灘是大連市的一個景點,也是夏天遊泳的好去處,我們去的時候,天氣還比較涼快,看不到穿著各色泳衣的人們在遊泳,也看不到沙灘上五顏六色的大洋傘,躺在大洋傘下麵戴著墨鏡,穿著各色遊衣,囇著太陽的人們,也看不到抱著各種彩色塑料救生器材的兒童在沙灘上奔跑……。
我們沿著沙灘遠遠望去,那是一片藍色的海洋,距我們不遠的海洋裏有幾座小山似的小島,其中一座離我們較近的形如一隻坐著的老虎,使我們聯想,這就是老虎灘名稱的來由?但我們從來沒有去求證過,卻一直這樣固執地認為。在遊泳區域外麵,漂浮著許多排列很長的彩色球狀浮珠,我們又在猜想,這是養殖海帶用的,或是養殖魚用的。反正第一次看到的東西都會使我們有許多聯想和猜測,然後會引起一些不傷和氣的爭論,最終常各持己見而告終。
這裏的春天氣溫隻有攝氏十度左右,海水的溫度更低,可是我們在這裏首次看到有人潛入水下打撈海參,他們穿著潛水衣,帶著潛水鏡,沿著海的陡壁潛入海裏,在石頭的縫隙裏捉拿海參,當他們浮出水麵立即上岸時,他們被凍的直哆嗦,將抓獲的海參攤開在塑料紙上,新鮮的海參個頭很大、很嫩,直吊他們的胃口,他們當場就將肥嫩的海參咬來吃,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據他們說,他們每年來打撈海參,可以打撈很多,也是他們一筆不菲的收入。
傅家莊離的比較遠些,但乘公車可以到那裏。那裏的海洋顏色更深,海浪很大,海邊沒有沙灘,全是懸崖峭壁,海浪拍打在懸崖峭壁上發出的巨大響聲吞滅了其他所有的聲音,使人有幾分恐懼。然而,在沿著海岸向內一些便是一片生成許多年的老樹林,陽光穿過樹蔭撒落照耀在地麵上,地麵被映的斑斑點點的,甚是好看。她將又吞滅了來自海浪拍擊峭壁的巨大響聲和海洋的波濤聲。又在這老樹林裏像散落了的珍珠似的散布著一座座的不同顏色的各式風格的別墅,這些別墅的主人可能都是名門望族、顯赫人物、國家政要、偉人……。我們又在猜想,傅家莊所以成為景區,除了那裏獨特的景色外,可能就是那些別墅和那些曾經在這裏住過的主人。
人都有這樣的一種體驗,人在輕鬆愉快的時光中度過,往往會感覺時間過的特別的快。這三個星期的假期是在這世外桃源裏度過的。在這期間,我們聽不到兩派間的高音喇叭的爭鬥聲;批鬥大會上的激昂慷慨的口號聲;更聽不到偶然有的一陣子的槍聲。而是在這大自然的偉力和美麗如畫的景色裏,充滿著友誼和快樂的歡笑聲。而且我們感覺還沒有盡興的時候,卻又要回歸到有點殘酷的現實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