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睡,我輾轉難眠。身雖臥於床榻,心卻如落葉浮波,難得片刻安寧。
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甚明白,為何人們在修行中強調“觀呼吸”、“覺察念頭”。
這些看似簡單的動作,究竟意欲何為?直到剛剛,在那萬籟俱寂、萬念齊發的時刻,一滴水,牽起腦海中無數念頭。我才隱約明白:我們要觀呼吸、覺察念頭,正是因為我們心中的念頭實在太多、太雜、太喧嘩。
人之思維,如同潮水,不息奔湧。回憶今日的言行,推演明日的際遇,既懷念過去,又焦慮未來,念念生滅之間,早已遠離了當下。而越是試圖控製這些思緒,它們越像夜色中的飛蛾,圍繞著意識的燈火,不停撲閃,令人煩擾。
近來因旅途勞頓,我頭痛加重,睡眠也不甚安穩。越是擔心睡不著,越是陷入難眠的死循環。
在閉眼入睡等待睡意降臨,房間裏的一切似乎都已沉寂,唯獨衛生間那頭的水龍頭,不緊不慢地滴著水。滴——答,滴——答,每一滴都敲在寂靜的夜裏,如同輕微的叩門聲,在意識的門前響個不停。白天裏它幾乎被忽略,而在夜深人靜時,卻被無限放大,像是一顆顆石子落入心湖,激起圈圈漣漪,擾亂了入睡前本就不穩的心緒。
起初我極為煩躁,那滴水聲仿佛在刻意提醒我:“你還沒睡著,時間在走,你卻還醒著。” 我心中生出抵觸:“太吵了,明天一定得找人來修。”但越是在意,它越清晰,越是排斥,它越像故意留下來陪我對峙。
忽然,一個念頭悄然浮現:水聲其實一直都在,是我的心,在和它較勁。
我沒有起身去擰緊水龍頭,也不再想著“它該不該響”。我開始嚐試著,放下抗拒。讓那滴水繼續它的節奏,隻是讓它存在,如風吹,如葉落。
水聲未曾停止,但我不再被它牽引。它隻是在做它的事,而我,也開始回到我自己,不評判,不執著。
真正的靜,不是讓世界閉嘴,而是讓心停止叫嚷。世界如故,而我心似止水,任它滴答,我自安然。
我們常常掛在嘴邊,卻不容易真正做到的話:“靜下來”
可什麽才叫“靜下來”?是關掉手機?關掉燈?是坐著不動?閉上眼睛?還是不再說話?
起初,我以為“靜”是外界無聲,是讓世界暫停。但後來才慢慢體會到,真正的“靜”,不是環境的安靜,而是心不再追著念頭跑。
那些表麵上的安靜,其實容易,耳朵不聽、嘴巴不說、身體停下。可最難的是,腦海裏那條永不幹涸的河,依舊奔流不止。一會兒想起白天誰說過什麽話,一會兒又想著明天要做什麽,或者,突然擔心自己是不是太焦慮了……那時你就會發現,身體是靜的,心卻亂得很。
“靜下來”的那一刻,其實是一種轉念
不是把思緒扼殺,而是開始看著它來,再看著它走。
不是急著停下所有念頭,而是不再緊抓每一個。
不是強迫“我現在必須平靜”,而是輕輕告訴自己:“即使不平靜,也沒關係。
真正的靜,是不再對抗自己的不靜。
那一刻,你不再緊盯著過去,也不再揣測未來。你隻是和現在的你,哪怕是個疲憊、心煩、焦躁的你,安靜地坐在一起,不躲、不跑、不吵。
這,就是“靜下來”的開始。
就像水終會歸於平靜,不是因為你按住了浪,而是因為風停了,風,是心裏的那份執念。
冥想的意義,並非清除一切念頭,而是學會與它們和平共處。
所謂“觀”,並非壓製,而是看見,看見它們的來與去,所謂“覺察”,並非對抗,而是接受它們的存在。隻有在真正的接納中,念頭才會漸漸失去它們的掌控力。我們越是在意,念頭就越顯得真實,我們若能如觀雲卷雲舒般看待,它們終究隻是過客。
人若沉湎於過往,易生抑鬱,若執念於未來,便生焦慮。而唯有專注當下,才能安住其間。吃飯時就好好吃飯,睡覺時便安心睡覺。無需思忖“我今晚能否睡好”,因為那個“我”其實就是念頭本身。
這,或許就是冥想最深處的智慧。不是逃避念頭,而是回到念頭之外的那個“覺者”——清明、安然、自在地活在此時此刻。
(原創,轉載請谘詢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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