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一個老同事群,我“抒情”了一下。
魏大將軍這個牙酸勁兒,我隔著屏幕都感受到了。
那好吧,就讓你酸到底,就寫寫那些年我們一起走過的青蔥,那些年我們一起叫過的“安子”。
要說這稱謂吧,京津兩地雖然口音不同,但是表示親近的稱呼都差不多:麵相老的稱老XX。比如我們物料部的老倪,老周,當年明明都是未滿30的小夥子,就跟老鞠,老胡一起都成了老字輩的。就算英文名似乎也逃不過,招我去的老板Patrick,大家背後都叫他“老拍”。
年紀輕麵相活潑的,喜歡叫X子,比如我剛分到天津時常被喊做楊子,我想梁子也是一路這麽著被叫下來的。
不過凡事都有特例,這中間有個特例就是安掰掰—他麵相老褶子多不說,有時候還有點兒拿著端著,但是除了小孟偶爾喊他一聲“老安”之外,大家都叫他安子,甚至“小安子”。為毛呢?
因為他這人吧有兩張臉。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第一張臉是TCS培訓看的錄像教材---就他跟老黃留給我的印象深,老黃可能那會兒就得了李陽的真傳,說的每句話都是喊出來的。安子吧是醜的挺別致的,臉上褶子多但是精氣神兒十足,眼睛小但是聚光,感覺認真敬業,普通話說的不錯,天津味兒少,條例清晰還挺有工程師範兒。
第二次見他就是每日例會了,沒進會議室前站在門口認識寒暄,感覺這人特別有傳統,老天津人恰到好處的熱情,不是外交般的客氣,是禮數周全的體貼細致---一群大老爺們進會議室裏都找靠後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唯有安子等女士們都落座,然後從前邊靠近領導沒人願意深入的地方推一把椅子回來自己坐下。但是,不過就兩分鍾,他就換了一幅臉,咄咄逼人的質詢我們部門為什麽關鍵物料還未入庫,為什麽變線如此頻繁,為什麽前後線的匹配不是嚴絲合縫……
像我跟老周,當時就是菜鳥直接給嚇住就不說了,就連老倪這樣先我們之前來的也是坐在那兒直打嗝。好在我們有Teresa和尼古拉,劈裏啪啦的一陣劍石相碰,火花四射,熱熱鬧鬧的打個平手鳴金收兵。然後去餐廳的路上人家就跟老倪老周勾肩搭背的又變身“安同學”了。
吃飯過程中,這斯轉過來跟我們物料部說話是普通話,轉過去跟生產線天大幫工程師說話立馬無縫切換成大天津話,跟老周對著“吹牛皮”---一個川普,一個“馬三立”,天知道我們就著笑聲多吃了多少卡路裏。
那會兒尼古拉還好“可口可樂”,總擠兌他去買幾聽。那時候,好像劉曉慶演的兩宮皇太後還餘熱未了---使喚個人,跑個腿的事,兩宮皇太後都是“小安子”,“小安子”的喊。看著他一溜煙就去給大夥兒買可樂的背影,我們也就“小安子”,“小安子”的叫起來了。
過了不久,趕上大搬家,幾十條生產線一個周末全部要挪移重新安裝好,我們物料部算是打下手,負責盤點隨線的物料,兩天下來,廠務,生產部出來的全都變身為胡子拉碴雙眼通紅的憔悴大叔,我記得安子說他連熬兩天到酒店小睡還差點兒淹死在浴缸裏。那段兒時間我稱他“安兄”。
安兄沒叫多久,我們組了個TCS小組---有鞠四天王,小孟韋寶,吳大白馬,老胡平頭這些滿身都是故事的人湊在一起,整天上竄小跳的,安兄就又變回“小安子”了。
項目做的啥,改進了些啥,我現在是一點兒都不記得了,隻記得那一年我們一起鬧了嵩山少林寺,一起登了嶽陽樓,一起爬廬山,一起觀廬山瀑布看日照香爐生紫煙…… 青蔥歲月時的某些場景會深刻記憶一輩子,某些經曆會留下不經意的喜好。
記得從廬山下來途經九江---古柴桑,長江鄱陽湖交互之處,傍晚日落,江畔露天卡拉OK,吳大白馬一曲“北國之春”,聲音通暢透明,極富激情和感染力,頗有蔣大為的穿透力和磁性。這幾年我身處北國,每至冬日,當行走在皚皚白雪的原野中我都會高唱這首“北國之春”。嵩山下臨時組隊出節目,老沙 “才思了得”,1個小時內編導幽默詼諧三句半,加上老胡平頭“天津轉子“的發揮表演,現場笑聲不斷高潮迭起。自此,我變成了”三句半“的擁泵,不管什麽社團活動,什麽單位建團,什麽語言,”三句半“永遠是製造歡樂氣氛的不二法寶。
當BB機不再流行的時候,安子成了我的頂頭上司—那段時間其實我們都有點兒尷尬—在商言商敬領導而遠之吧,會覺得彼此生分了;回到過去哥兒們沒大沒小吧也太不professional。日子就這麽一時輕鬆一時緊張的過著---他不講情麵的challenge過我,不留情麵的批評過我,過後又試圖Makeup解釋和解,出差時一起去南翔吃蟹粉小籠包,續點三次嚇壞上海阿姨,被人笑話“北方鄉巴佬大肚皮“,一起去泡吧發牢騷罵我們的老板,然後我回去看著一堆工作接著罵他。那陣子,我既不叫安子,也不叫老安,而是喊他頭兒或者老大。
後來我跑了—2000年跟老黃去趕第一波互聯網的海,當了北漂,然後大泡泡破裂,我加入了IT陣營。最初跟IT小子們的關係還沒磨合,中午我就跑到國貿對麵的摩托大廈找人搭夥吃飯。那陣子不知為什麽老安也常在北京,於是經常約飯的對象又變成了那張醜的別有風格的臉。那陣子小孟也常去北京,他總“老安,老安”的叫,搞得我也不好再叫“安子”,使用敬語,也叫老安。
有次小孟周末辦完事捎我們回天津,京塘高速堵車,老安大天津話講了個“開過大奔嗎?”的笑話—有人找不到大奔的刹車但是被人誤會以為得瑟。故事講完,還堵著,也不知道發什麽神經,安大大打開車窗朝外邊大喊:哥兒們,開過大奔嗎?!
小孟那麽愛麵兒的一個人,羞臊的大罵:你媽媽的,我這他媽的就是一破夏利!人都看我呢!
年輕的時光總是過很快,眨眼我就大媽了,你們也是你大爺的了。我父母經常來加國所以我回去的機會很少。2010年總算回去了一次,總共三周假,北京,天津,保定老家,陝西都要跑,時間非常緊張,在天津的時候我專門擠出半天時間好不容易找到老安電話興衝衝打過去準備一起約個飯。結果那天這廝也不知道怎麽想的,說忙的脫不開身把我給拒了。當時我那個心情啊,到現在我都記著這事兒!大約是大前年吧,安大爺說要送閨女去蒙城讀書,我還尋思著怎麽也是到東邊來了,說你行程定了我們約個地方見麵。上次尼古拉打西邊過來送兒子,我們兩邊開車跑到 mont Tremblant 還急急忙忙的見一麵呢。
你倒好,我等啊等啊的,再告訴我的時候都回國了,這兩件事我今天非說出來不可,憋好幾年了!
好吧,大半夜的,情也抒了,街也罵了,看來我是真的老了,年輕時碰到的人經曆的事絮絮叨叨的一遍遍的說,少不得討人嫌。罷了罷了。
老同事老大哥都有過世的了,大前年尼古拉“走了”,我從多倫多飛去溫哥華參加他的葬禮,總覺得我們昨天剛在mont Tremblant 吃過烤串,一起罵過自己的“倒黴孩子”。
罷了,罷了,颯颯秋風生,愁人怨離別,我們的確是老了。
然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