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園裏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
也信美人終作土，不堪幽夢太匆匆！”
這是81歲的陸遊，因為夢裏重遊沈園，醒後寫下的《夢遊沈家園》。生也悠悠，恨也悠悠。品味這首詩， 依稀可以看到放翁縱橫的淚，顫抖的手。
也許您曾在這段愛情悲劇上留下你悵然的目光， 也許您還陌生，但誰也無法否認， 陸遊與他的表妹唐琬之間這段情感的絕唱， 濃縮了中華千古情愫的悲涼滄桑。
中國曆史充滿的是宮廷習俗和家庭傳統，所以在並不久遠的過去， 近親結婚很常見。 比如大家熟知的紅樓夢上的 賈寶玉和林黛玉、薛寶釵的感情糾葛。古代高門大戶，親上加親的婚姻很常見，因此， 肇於大家族姑嫂關係緊張，直接影響孩子們的婚姻關係也就不乏其例，陸遊和唐琬的悲劇就是典型的例證。元妃賜婚成全了賈寶玉和薛寶釵的婚姻，也斷送了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愛情。
普通百姓近親結婚也不少見，我有一個不算太遠的親戚就是三代近親結婚，舅表兄看著姑表弟家的日子過得紅火，而且他家的兒子也是一表人才，主動提出願意把女兒嫁過來。姑表弟也相中了這個表侄女，人長的雖不太漂亮，但賢惠， 能幹，是理家好手。兩人一拍即合，成全了兒女們的婚姻。幸運的是，小兩口生活美滿，一雙兒女健康，聰明。
世間事， 美滿的平凡， 總是如微風吹過， 柔和、流逸，走過去也就忘記。倒是那些人間的悲劇、惡作劇， 能給心跡以深深的烙印，永遠難以抹去。
我村啞巴兄弟的父母也是近親結婚，隻因舅表兄家生活困頓，娶不到媳婦， 善良的姑表妹就把自己嫁了過來，但不幸的是，他們婚後連續生了兩個啞巴兒子，陰雨中盼著天晴， 卻不料迎來的是冰雹滂沱，他們本就艱難的人生中幾乎唯一的希望花，從此破碎凋零，冤哀惆悵成為這個家庭的主調。
啞巴兄弟和我差不多同齡，大啞巴比我大一點， 小啞巴比我小一點。就像莫言的小說豐乳肥臀寫的，也許是因為沒有正常人的交流方式，也許是因為日子艱難，抑或者是因為他們不能像其他同齡人一樣上學交友， 孤獨和無助的啞巴兄弟， 內心逐漸被自卑感侵蝕，最終卻變形為了另一種易激惹的敏感和暴戾。
從很小的時候他們就表現出招惹不得， 有時候別人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已經被拳腳加身。 關鍵是這兩個人都下得狠手， 有幾個鄉親家貓狗， 隻因為孩子與啞巴兄弟小有衝突， 就遭了毒手。關鍵是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才能與啞巴兄弟相處， 有時候，你如果看他們兩眼招罵， 有時候， 你避過眼睛不看他們，也同樣招罵。現在想來，這都是由於“鄭人亡斧 ”的扭曲心理， 與阿Q不允許周圍人在他麵前說光說亮一個德行。
於是啞巴兄弟就漸漸有了聲名， 孩子們都很怕他們，當然也包括我。家長也會教育孩子們躲著啞巴兄弟那條街，減少不必要的紛爭。
不記得什麽時候，小啞巴得了小兒麻痹症，後來就拐了，但因禍得福， 他有一次橫穿公路被汽車撞了，得了一筆巨額賠償，所以日子反而好過了很多，但因為他至今未能婚娶，所以惹是生非的習性依舊，沒人可罵的時候， 他會拿他母親出氣， 有一次他母親躲到了我鄰家被他發現， 他直衝進來把好意攔阻的已經60多歲的鄰家母親推倒在地，幸而沒有致傷。鄰家母親大度、多慈，原諒了啞巴。但可想而知， 啞巴這個做派，誰都不願意看到他拖著一條殘腿的身影。
大啞巴的情況好一些，原因是啞巴父母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收養了一位流浪到我村的流浪女，女孩有點智力低下， 應該是從家中走失了。這個女孩後來就成了大啞巴的媳婦，又過了一年多，大啞巴就有了自己女兒, 啞巴的父母幫著把孫女帶大。
因為多年強推計劃生育， 現在農村男女比例失調嚴重，所有農村女孩都成了皇帝的女兒不愁嫁, 當然也就坑苦了廣大的農村男青年。他們不僅要出巨額的聘禮, 而且還缺少了選擇的機會。雖然大啞巴的暴戾性格並未稍改，雖然大啞巴媳婦傻乎乎，雖然大啞巴的女兒長相平平，心智偏低，但還是有很多人來求婚，最後也算是嫁入了不錯的人家。
現在啞巴兄弟的父母已經過世，隻留下老大不小的他們，卻仍是不停地惹是生非，他們那特有的引人不適的嗷嗷嚎叫，宛如傾訴他們扭曲而不幸人生的悲歌，聞之能令人歎息生命隱喻的無奈和無味。
月流千古，各樣的人生， 都將一朝散去。。。。
（圖片選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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