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姐姐微信來一張老相片，八個蹬著溜冰鞋的摩登人在溜冰場上合影。五個帥哥三個倩女，中間的年輕，兩邊的老些。相片下打著一行字，“父親，二叔，陳某某（女中）和章某某兄妹”。
是誰？姐姐沒有寫，但一看就認出媽和大舅小舅阿姨，還有陳阿姨。立即回複。還是穩妥一點，“我猜右2是媽，右4是大舅，右5是阿姨，右7可能是小舅。時間在1935或更早一些。”。
看過母親溜冰的相片，不記得這張。姐姐正在外流浪，不可能是她翻出來的。哪裏來的？一定是黃家孩子寄給我姐的。因為下款中提及父親和陳阿姨，不是父親和母親，想必這相片中的父親不是黃伯伯。是黃家從別處得到轉寄來的。
相片翻拍得不好，右麵有反光第一人不清楚，但輪廓年齡和左邊第一人相仿。這兩位應該就是“父親”和“二叔”了。回複姐姐“能否請浩生再照一張沒反光的。”。
詢問“這父親是陳阿姨的父親嗎？···”。立即自我答否定，這裏沒有老到可做陳阿姨父親的。還有那時上了歲數的能和孩子一塊去溜冰不怕摔斷老骨頭嗎？
記得陳阿姨在南池子有位兄長人稱張先生，這父親是張先生嗎？迂回問，“陳阿姨有一個哥哥是南池子的張先生吧？”，沒答複。再問“左邊第一人是黃伯伯嗎？”，答案是“否”。又言“相片是他人發給浩生的。”。這父親不是黃伯伯也不是張先生，是誰呢？再詢問“右邊第一人是誰？”，答曰“不知”。
這麽寶貴的老相片當然要轉給表弟妹看，也轉給當記者的外甥女。記者以為是我表妹發來的，立即摻和“二叔就是小舅對吧？”和“你媽旁邊是大舅···”。進一步提建議“你問問具體是哪一年的照片，攝於北平？照像館拍的？···”。
姐又轉來一張清楚點的，左右兩邊的有點像。下麵多了一行“2022年1月劉某微信發來”的款。照片來處清楚了，隻是相片中“父親”，“二叔”和左三的帥哥是誰還是不清楚。
字是誰寫的是找到“父親”的關鍵，問“下麵的字是誰加的？”，姐答“浩生吧！”。既然字是浩生加的，又想當然“父親”是黃伯伯了。再看，左一就有點像黃伯伯了。那洋氣也符合他剛回國，但時間點對不上。資料說黃是1935在歐洲得博士，1936初回國。表姐的回憶文中大舅1935年十月到比利時。這樣黃和大舅就沒有機會在一起，除非年份有誤。
發問時北京很晚了，再次得到回複已是第二天下午。姐姐怪我沒搞清楚，明確講出相片是劉家找到的。還說劉家是陳阿姨的近親，以前常聽黃阿姨提起。當時陳家劉家都是大家族，···。明白了，“父親”和“二叔”是劉家的。
開始推理。三十年代劉姓少爺帶著親戚陳家小姐去滑冰，捎帶著陳小姐的閨蜜章家姐弟四人。興致來了，照了一張合影，現在劉家後人翻出來給了浩生。所以這父親是劉家的父親，也就不是黃伯伯。所以時間點隻能從章家兄妹當年在哪裏去找。
大舅1912年生，年齡對得上。但1935年大學畢業10月去比利時了。還有北京的10月不會結冰，所以相片不晚於1935年早春。
小舅1914年生，年齡也對得上。小舅1932年上交大，聽說他摻和革命黨被捕過。保出後就到歐洲留學了。記得看到過汪道涵回憶中提到小舅。再找到汪的回憶錄，小舅是是1932年的發展對象。汪在1933年被捕，估計小舅也跟進去了。因為小舅被捕保出後就出國留學，時間點就推到最晚1934早春。阿姨1918年生，1934年早春15歲。15歲的姑娘開始長成，把時間大致定位在1933-1934的冬季還合理。
但是，我爸媽是1932年秋結婚的，相片上沒有我爸不合理。除非時間點更早。相片或許是1932年早春以前。不過那時阿姨才13歲多，記得我十五歲時還坐在班上的第一排 ，那時阿姨能有照片上那麽成熟嗎？姐姐說“可能呀！”。讓她找張她13歲的相片比比，她手頭沒有。
在家譜上找到一張那時期有我爸的外公一家的全家福，相片上阿姨看來已是大人樣了。難道阿姨發育得早，十三四歲就是大姑娘了？再看看我們外孫女，13歲的塊頭就和她媽一樣了。這張相片確實可能是1932年春天的。
合理了。告訴姐姐我的考證結果，她來了一句馬後炮：“我一看就是結婚前”。
這相片是90年前的三十年代初期，離剪辮子廢裹腳的民國元年隻有二十年，那時北平知識界已經十分西化了。相片中女的黑衣緊身褲加短裙和男的西裝革履，拿今天的標準也非常時髦。特別是左手第一個男子的帽子和圍巾放在在今天也搶眼。
他們都是闊家子弟？非也！劉陳是有錢的大家族的公子小姐，所以氣度不凡。我外公是教書匠（或故宮職員）不是有錢人。工薪階層的子弟，還是一大家工薪子弟怎麽會和有錢人的子弟玩在一起了？這就是因為我媽和陳是同學和閨蜜，還有就是我媽畢業工作有點活錢。當好友邀請滑冰時帶著上大中學的弟妹打扮一番就去玩了。
老姐微信了一條“網上查到：劉半農，劉天華，劉北茂是三兄弟，他們下一代是“育”字輩，也就是這位“爸”的一輩人“。聽過劉半農的大名，這相片扯上名人了，要探究一下相片上的父親和二叔是何方神聖了。
劉半農，1891年5月27日－1934年7月14日，新文化運動的先驅，因為創造了“她”字被婦女罵翻了天。劉天華，1895年2月4日－1932年6月8日，中國近代作曲家、演奏家及音樂教育家。劉北茂，1903年7月10日-1971年9月24日，現代著名二胡演奏家、作曲家、教育家。
既然說相片上的父親和二叔是劉家育字輩的，那就從三劉的子侄查。劉半農三個孩子，大女育厚生於1916年，獨子育倫和小女育敦1920年孿生於倫敦。1932年育倫才12歲，相片上左右第一人明顯是成年人，甚至不是年輕人。排除了劉育倫。劉天華在1932年才39歲，也不可能有20歲上下的孩子，也排除是劉天華的孩子。
姐姐記起以前常聽陳阿姨提到劉育能，於是提出照片上是劉北茂的兒子育能之說。她問了浩生，浩生不知，要去問劉某。此說我否定，歲數根本對不上。另外劉北茂的兒子育輝育熙在1935和1938才出生。要麽劉育能是劉氏兄弟的本家子侄？沒查到能對得上的。
大膽懷疑，小心求證。相片上的父親和二叔為什麽非是劉家育字輩的子侄，就不能是三劉中的兩個？如果相片中左右兩個是劉天華和劉北茂兄弟，1932年他們37歲和29歲，歲數上說得過去。查到劉氏三兄弟的照片，相貌上也說得過去。隻是因為有二叔，父親就隻能是三弟劉北茂了，但為什麽劉天華是二叔而不是二伯，從中國傳統這不合理。
更大膽一次，為什麽相片中的父親不能就是劉半農，而二叔是劉天華？那時劉半農41歲，劉天華37歲，都不算老。一個留學的洋派和一個浪漫的音樂家，都不是老古董，和年輕人去滑滑冰也不是不可能。“父親”是劉半農，“二叔”是劉天華，照片上的第一行是劉半農之子劉育倫寫的，育能育倫是湖南口音之誤，以前姐姐提的育能就是育倫。一切理順了。
姐姐同意我的斷案但還得問問提供照片的劉某和浩生。確認了，劉某是劉育倫的女兒，劉半農的孫女，在輩分上比浩生小一輩。更清楚了。是劉半農的孫女一開始沒講清，還有浩生也給弄糊塗了，畢竟是隔代隔房。
相片是劉半農和劉天華兄弟帶著親戚家的陳小姐和另一個帥哥去滑冰，陳又拉上閨蜜章家四姐弟。相片上除左三那個最帥的帥哥外都有名有姓了。至於右一是劉半農左一是劉天華還是正好相反就要靠今天發達的人臉識別技術了。我個人傾向左邊的是劉半農先生，因為他出過國，更洋氣。
這證實了相片是1932年早春以前的，因為劉天華先生在這年六月病逝世了。也證明13歲的小女孩可以混在二十出頭的姑娘中亂真。
繼續發掘。維基百科上劉半農“1930年5月5日，就任國立北平女子大學文理學院院長”。我媽和陳阿姨就是這個學校1931年的畢業生，劉還是她們的校長呀！校長和畢業學生姐弟一塊滑冰，能想象嗎？原因就在於我媽閨蜜陳小姐是校長的近親。
又發奇想了。既然劉家老大老二能帶近親陳小姐和她的閨蜜姐弟一塊滑冰，那為什麽不把和這些年輕人年齡相仿的三弟劉北茂也拉上呢?還有二叔是特指二叔還是泛指兩個叔叔？不至於別的都提了而忘了大帥哥吧！這位最帥的帥哥就是劉北茂嗎?
還有，幾個月後二哥天華先生就因病辭世，這張相片是劉氏三傑最後一張同框照嗎？
老相片的公案可以結束了，此時照片中的主人公大概在天堂一邊品茶一邊笑談“我們九十年前一張滑冰相片真讓小輩勞神了。”。
注：上周四（2022年五月5日）收到姐姐轉發來的我媽和舅舅阿姨等在溜冰場上的合影，開始隻想弄清是哪年拍的，沒想到後來居然考證出相片上另三位不認識的人，而且還都是名人。劉半農和劉天華就在相片上已得到劉先生孫女肯定，他們的站位是左右兩邊，具體哪個在哪邊要由劉家後人來說，但很可能沒人知道，因為他們都是兩位先生去世以後才出生的。目前劉北茂在相片上純是筆者根據北茂先生的相片做出的筆者認為的最合理的推理。
庸貓於2022年5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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